含元殿
才是黄昏时分,殿内尚未掌灯,天边的云彩裹着最后的明亮辉煌从窗棂扑入殿内,映的地上墨玉般的地砖都像是铺了层鎏金。
很安静——殿门关上后,殿内静的阿杼仿佛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阿杼的脚步越发轻了,一步步踏着地砖入殿的她照例不敢抬头,但居高临下的宣沛帝却能很清楚的打量她。
不似初次见她时的蓝衫,也没有再穿那晚奉茶时碧青的衣裙,简单的粉白色却让她更显清新娇嫩,像刚从枝头摘下来的粉荷。
宣沛帝的目光恍若不经意般在阿杼两侧的鬓发转了一圈——
没有那两支素银簪子,倒是多了对粉色碎珠穿成的小珠花,小巧玲珑,一左一右嵌在规矩箍着的青丝上。
上首的宣沛帝从容淡定,底下让自己心跳声急慌慌的催着的阿杼却表现的稳重极了。
她目不斜视的行至殿内,随后行了大礼。
“奴婢给圣上请安。”
“圣上如意万福,长乐未央。”
阿杼的声音很有辨识度,脆生生的抓着人耳朵尖揉捏一样,偏她止不住的紧张又悄悄从音调里露了馅,叫人情不自禁联想起她一颤颤的模样。
你说说,说她胆子小呢,她却张扬的翘着尾巴尖,谁都知道她一心飞上枝头的野望,甚至她都敢打着坤宁宫的旗号,一个人到这御前来。
但若说她胆子大呢,偏跪在那连头都不敢抬,声音都软的不像话,颤颤的在人心头一拱一拱讨饶似的蹭。
原本听阿杼这个时辰跑到御前来,宣沛帝其实心里是有些恼的,但这会儿见着人,他摩挲着扳指,开口时声音却不似那般冷冽的威严。
“起来吧。”
“谢圣上。”阿杼起身后就捧着食盒微微的抬高了些,“奴婢奉皇后娘娘之命给圣上送些茶点。”
“你说这是皇后吩咐的?”
当然不是!
才说谎就被揪住的阿杼吓了一跳,她习惯性的抬头露出个略显狗腿的笑容。
不想一抬头,看见的不是掖庭里熟悉的嬷嬷,而是,而是一身绣着金龙,滚着红边玄色广袖长袍,不怒自威的皇帝。
高居上首的宣沛帝,真的同阿杼见过的所有侍卫和太监都不一样,他坐在那,哪怕看不清他的容貌,都让人止不住的心生畏惧,像,像雾暗云深处盘踞的阴影。
愣神一瞬后,阿杼飞快跪了下来。
“咚——!”的一声,听得宣沛帝心跳也像是跟着快了一拍。
看着跪地的阿杼,宣沛帝蹙了蹙眉,怎么又跪下了?
“圣上恕罪。”
“圣上龙威深重,奴婢一时糊涂,冒犯......”
看着鹌鹑样认错的姜杼,宣沛帝既觉得好笑又有些无奈,怎么就怕成这样?
皇后的暗示连带着阿杼自己的打扮,宣沛帝哪里看不出这意味?
但他,确实也没推拒。
只不过这会儿看阿杼......还说要侍奉他呢,莫不是往后就只见她吓得都不敢抬,哆哆嗦嗦一步三颤,“咚、咚”的在眼前跪来跪去?
于宣沛帝而言,属于自己的东西和其他旁的东西,感觉到底是不一样的。
因此哪怕猜测这可能是阿杼别出心裁的手段......但没觉出厌烦的宣沛帝摆了摆手,“行了,起来吧。”
看着低着头的阿杼,一想她到底年岁还不大,还有那个跪地“咚”的重到吓人的动静,宣沛帝难得放缓语气又补充了一句。
“往后在朕跟前也不用这般跪来跪去的了。”
诶~~~???
听着宣沛帝的话,恍若在梦里的阿杼悄摸的掐了自己一把,嘿,真疼!!!
但转念想想,她们皇后娘娘宽和仁厚的模样,阿杼又觉得圣上其实同样也宽仁慈悲不是不可能的。
甚至......是不是圣上也有意同皇后娘娘亲近?只是碍于皇后娘娘态度下不来台面?
毕竟到底是年少夫妻,情谊深厚。
圣上还每月初一、十五都去坤宁宫里,连张贵妃在这两日都请不动圣上的......想到这的阿杼心头一喜——她大着胆子抬头看了眼宣沛帝。
宣沛帝生的极高,眉眼深邃,五官更偏硬朗,原本周身极具压迫性沉渊似的气势,在此刻他隐约噙着笑的神态里消弭了大半。
阿杼的胆子叫宣沛帝几句话“倏”的就给吹的膨胀了起来。
她谢恩后麻溜的从地上爬起来,将食盒端上了御桌。
“圣上,这是峨眉晴翠......”见宣沛帝没斥责她近身,也没有打断她的话,甚至是一副倾听的模样,阿杼心头一稳。
她一边捧着茶盏放在了桌上,一边语气轻快的道:“这是用今个儿一早就从芙蓉苑里收来的荷露烹的。”
除了茶,自然还有茶点。
很快,阿杼又捧了道桂花蜜藕出来。
桂花蜜的香甜,在寻常时总是显得格外的霸道,但今日,宣沛帝却在这桂花蜜外嗅到了带着点暖意的清甜。
若说餐食讲究色香味,那人便讲究音神容。
而没有哪个时刻,没有谁能比得上此刻笑的眉眼弯弯的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