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不上,须浮一大白!”
“作诗?这有何难?”裴怀洲扶住季随春肩膀,将人往前送了送,“莫说是我,季小郎君这般年纪,应付你们也绰绰有余。”
季小郎君?
满座宾客寂然一瞬,诧异有之,轻蔑有之,好奇有之。
季随春静静看过每张脸。压在瘦弱肩膀上的手,有着不容拒绝的力道。裴怀洲眼眸含笑,低声道:“今日瞧瞧你的本事。”
阿念跟在他们身后。正欲上前,旁侧飞出来十几个衣裙轻柔貌如洛神的女子,不由分说牵住她的手,搂住她的胳膊,推着她向竹林小径去。
“小娘子跟我们走呀,去更有趣的去处……”
她们身上的裙子如云似雾,说话的嗓音也像婉转莺啼,轻轻柔柔地盖住她,缠住她。阿念一时如坠云端,迷迷糊糊地抬脚,问:“去哪里?谁叫你们带我走?”
“是裴郎。”
“裴郎嘱我们照顾你呀。”
一听这名儿,阿念顿觉不妙,立即从仙境清醒过来。不,她不去!
但她根本挣不脱四面八方的手。就这么被推着搂着,穿过弯曲小径,进到水雾缭绕的露天浴池。腰间的带子被抽掉了,头上的簪子也拿了下来,发丝松落肩头的瞬间,阿念着急道:“还给我!”
捏着紫玉步摇的女子愣了愣,露出柔软笑意:“这个是裴郎送的么?别紧张,抢不了你的,等你洗完就还给你。”
不是这个意思。
阿念百口莫辩。
都不知道这些人怎么动的手,还没反应过来,她身上所有的蔽体之物全都不见。十一二双盈盈美目对着她,看得她面红耳赤,满身的热气往脑袋涌。
“不是……”阿念捂住脸,又觉得不该捂脸,“太不见外了。”
她不是没和人赤诚相对过。宫里擦洗身子不方便,大通铺的宫婢们往往烧了桶热水一起用。有时候阿念干活儿回来累极,险些淹在桶里,还被嫣娘拖出来,骂了许久。
但在这陌生地方,对着一群陌生且精致娇美的女子,阿念从头到脚不适意。
她捂着脸,却捂不住红得滴血的耳垂。周围人觉着可怜可爱,忍不住发笑,待看清阿念身上情形,又笑不出声来了。
阿念的身子算不得纤细。但单薄,瘦弱,皮肉透出细细的肋骨来。裸露在外的小臂手肘,腰胯膝盖,随处可见青紫淤肿与血痂,薄薄的后背则是覆盖了纵横交错的鞭痕。
遑论掌心与脚底的伤。
这么个尚显青涩的小娘子,无所适从地站在冰凉的池岸上,有些蓬乱的长发盖在肩头,整个儿像颗野生的蒲公英。
“既然有伤,就不要进水了。”不知谁先开口,拉住了阿念的手,“你躺到这边来,我们帮你擦洗。”
阿念红着脸被人牵着走。
也没看清自己躺在什么地方,总之有人拧了热帕子给她擦脸擦肚子,有人拢着她的头发淋水清洗。带着香气的柔荑按摩头皮,比绸缎还软的声音轻轻问道:“痛不痛?这里痛不痛?”
阿念知道她们只是在伺候她梳洗。
但她从未被人这么温柔地对待过。她一无所有,赤身裸体地躺在水雾间,没人笑话她的狼狈,只问她痛不痛。
“哎呀……”
有人小小惊呼,擦掉阿念眼尾的水,“怎么哭了?是我碰到伤了么?”
阿念摇头。
梳洗完毕后,她们给她抹了香膏,换上鹅黄色的襦裙。又带她转到另一间屋子里,让女医过来仔仔细细上药裹伤。这间隙,有的人帮阿念梳头,有的人给她敷粉描眉,连脸颊的擦伤血痂也虚虚勾勒桃花轮廓,变作花钿似的点缀。
如此这般如此那般,全都折腾完已过去两个时辰。
阿念饿得发昏,想讨些东西吃,她们却面露为难:“吃了东西,胃中便有浊气。裴郎喜洁,不高兴怎么办?”
但还是给阿念端来几块拇指大小的糕点,甜甜凉凉的,说是拿杏花桂花做的,不油腻。
阿念吃完,只觉得肚子里根本没进东西。
她被送进新的屋子。这屋子外间清雅,里间却摆着宽阔软榻,空气一股子甜香气。洛神般的女子们嘱咐阿念在此等候,便依次退离,最后那人还笑着捏了捏她的脸。
如今这里只剩阿念。
她来来回回走了一遍,没在屋子里翻出什么食物,倒在里间软榻边的凭几底下拖出来个木匣子,匣子打开,红绸布上端端正正摆着几样未曾见过的物什。长的玉器儿臂粗,短的也有巴掌长。旁边还有一串玉做的铜钱,一颗铜球,一盏奶白色的香膏。
阿念手指碰到玉器,烫到般缩回,连忙将木匣塞回去。
这裴怀洲,什么意思,几个意思?
阿念未经人事,但阿念不是傻子。匣子里的东西,她原先在宫中也见过类似的。
想回到宴席去寻裴怀洲和季随春,思及临别前季随春被推入坐席的画面,脚步又止住了。
她不知道裴怀洲今日带季随春来所为何事。但那种场合,应当是不能打搅的。
独自离开云园也不大可能。
阿念叹了口气,伏在窗栏发呆。窗户大开,能瞧见外面丛生的细竹,密密麻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