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熟悉的鞋,两条熟悉的有力的大腿,侧头再往上一一一张熟悉的脸。好不容易将心闭上了,
睁开眼却又见到了蒋铰明。
窗外是厚厚的云,飞机已经飞离松金市了,有阳光洒进来,薄薄的金黄铺在梁空湘脚边。
她又戴上了眼罩,紫黑色红黑色的小颗粒在眼皮里变幻着,像闪电连接在一起。
她没问他去哪,因为这趟航班的目的地只有一个。半睡半醒,耳边持续地响着发动机"嗡嗡"的噪声,混杂着机身穿过云层与空气摩擦时发出的“嘶嘶"声。
两种声音磨着她耳朵,使她睡得不安稳。
再仔细听,似乎有什么铁具隔着厚厚的玻璃一下下敲着,闷闷的。紧接着一串铃声在手心震动。
嗡一一
嗡嗡一一
坐在便利店收银台的二十岁的梁空湘在暴雪天睁开眼。翻开手机,是骚扰电话。
她皱了皱眉,挂断以后看了眼时间。
这个点,便利店还不能下班,她给自己倒了杯热水,安静地听着窗外城管带着环卫工人铲雪的声音。
环卫工人穿得很厚,弓着腰仔细地挥锹铲雪,肩上已经落了薄薄一层白色了。
梁空湘在脚底的柜子摸出把伞,顺便用一次性纸杯倒了点热水,推开门。环卫工人一抬头,眼睛很浑浊,眼下的皮肤松弛无力地下垂,有些受宠若惊地推拒着,“谢谢你啊小姑娘。”
“天儿冷,"梁空湘也没有多余的手套,只能说:"暖暖手吧。"那双手的指关节上生出许多紫红色的包。
外面风雪大,梁空湘只站了一会儿便手脚冰凉。她回到店里又倒了小半杯热水捧在手心里慢慢吹着。
暴雪天,几乎没有顾客会在这时往外跑,店里的生意很惨淡,冷清到梁空湘刚才不自觉睡过去了。
她手机放着纪录片,播音腔介绍着世界上的昆虫,梁空湘在心里计算着假设扣去租房的费用,每月应存多少钱才能买得起一套相机。便利店的工资四千,妈妈给的生活费是两千,租房每月也是两千,两相抵消就是四千,可四千里还没有包……
叮铃铃,风铃响。
梁空湘放下热水拉上口罩,一抬头,二十岁的蒋铰明就站在她面前。他一身黑色大衣,肩头的雪还没完全化干净,头发湿漉漉的,像是雪水化在里面,他整个人冰冷,孤零零地望着梁空湘,眼神却是炽热的。外头飘着雪,零下五度的夜晚,梁空湘的心却被这个眼神烫了一瞬。从高中毕业到这个冬夜,他们有小半年没见过对方。蒋铰明在离梁空湘最近的货架上拿了个面包,“结账。”梁空湘接过,碰到他冰凉的指尖,低着头扫码,“六元。”滴一声,蒋铰明付完钱消失在安静的便利店。这一切发生得太猝不及防又太快了,让梁空湘恍然觉得手边的热水是火柴,冒着热气时,幻想来了;它变凉了,幻觉消失,蒋铰明也消失了。她出神地坐在收银台,窗外的环卫工人已经走了,平铺着的雪被铲得坑坑洼洼的,深深浅浅地印着鞋印。
杯子里的水空了,梁空湘又倒满,热气滕腾而上,在半空中打转儿。隔了一会儿,十点四五十,梁空湘整理东西锁门。她撑着伞正要右拐,却在墙角看见蹲在那的蒋铰明。大雪还未停下,他肩头已经积厚厚一层雪了,膝盖上扔着刚在便利店买的面包,双手缩在口袋里,蹲在墙角仰着头冷淡地看着梁空湘。像湿漉漉的,在寒冬被主人丢弃的流浪狗。梁空湘把伞移到他头顶站了几秒,在他面前蹲下来。蒋铰明的视线紧紧随着梁空湘的脸从上往下,最后平视她。“不冷么?"梁空湘手背碰了下他脸。
迅速被蒋铰明抓住了。
他手是炽热的,抓住梁空湘手腕没放,“你为什么不找我?”“我为什么要找你?”
蒋铰明:“你没喜欢过我么?”
梁空湘站起来,低头看着蒋铰明:“如果连这种问题也需要问,你可以当我没喜欢过。”
蒋铰明攥住她的手越来越紧,一把拉过来,梁空湘被迫往前扑,单手抵着他胸口,皱眉:“你做什么?”
“那你为什么不找我?"蒋铰明又问。
梁空湘拍了拍他头,一手的水:“先跟我回家。”蒋铰明仍然没放开她。
梁空湘撑伞走在前面,蒋铰明半个身子落在后面,紧紧攥住她手亦步亦趋地踩着她的脚印走。
梁空湘拿钥匙开门,蒋铰明才放开她。
“你穿这双。“梁空湘拿了一双男士拖鞋给他。蒋铰明盯着那双拖鞋,脸色很差:“我不穿别人穿过的。”梁空湘没理他,把伞挂好,去厨房烧热水,出来见蒋铰明当真站在门口,一步也不肯进来。
她好笑地解释:“没有人穿过。”
蒋铰明才换上,把湿大衣脱下来:“放哪?”大衣不好洗,梁空湘指了指阳台:“先晾那儿。”房子不大,一室一厅一卫一厨的配置,蒋铰明眼珠子转一圈半就能看完。“先去洗个澡,"梁空湘说:“洗完喝点热水,不然明天得感冒了。”“你怎么不好奇我为什么知道你在便利店?"蒋铰明在餐桌上坐下来。梁空湘找了条毛巾给他,“擦擦。”
“不擦。"蒋铰明有些倔强地把毛巾还给梁空湘。没想到梁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