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作的小羊皮靴,哼着歌同母亲数天上星子,她知道父兄一定会大胜归来,兄长还答应她这次一定给她猎一只白狐,给她做一顶漂亮的狐裘。
可她等啊等,没等到父兄凯旋的消息,等到的却是父兄的遗体。
原来父兄按照原计划设伏追击,却反被党项人埋伏,父兄与部下被困山谷,断水断粮七日,也与外界彻底失去联系,数次突围未果,双双战死。
后来汴京来了使者,为了抚慰她和母亲,封母亲为二品诰命荣国夫人,封她为嘉宁乡主。
但她根本不愿要什么嘉宁乡主的名头,她只想让父兄活过来。她骄纵惯了,当时哭闹着怎么也不肯接圣旨,但不接也得接。
父兄战死后,她与母亲本想回汴京,孰料母亲大病一场,大夫说不好挪腾,她与母亲便留在延州,但世上多是趋炎附势之辈,眼看沈家只剩她们孤儿寡母,将军府也日渐门庭冷落。
三年间,她也渐渐收敛昔日脾气,变得稳重懂事。
而母亲一病便是三年,终究没捱过今年春天。
母亲临终前握着她的手,嘱咐她可以去汴京找自幼与她立下婚约的陈家,陈均的父亲在延州知州的位置上时,与父亲共事许久,后来回京后,两家也屡有来往,陈均又对她有情意,必不会亏待于她。
她信陈均,也信父母。
却没想到回京等到的是他另攀高枝的消息。
那她赶回京城,又是图什么?
马车停在沈宅门口,沈宓掀帘,望向这座自己幼时曾居住过的宅邸,如今已破败不堪。
从前父兄在世时,府中常年留着下人洒扫除尘,父兄出事后,母亲传信让管家发放她们的奴契,也都各奔东西,是以她今晨到时,沈宅几乎已成一座废宅。
她尚且没来得及去找牙人新买下人,只与翠微简单收拾了一番自己居住的院子和房间,勉强可以住人而已。
才进家门没几步,外面却传来马蹄声。
沈宓转身,来人穿着青色官袍,身后跟了许多灰袍内监。
“敢问可是沈姑娘?”
这人嗓音尖细,沈宓很快辨认出他应是宫中宦官。
她叉手行礼,“正是。”
宦官咳嗽一声,从袖中掏出一卷圣旨,扬声:“嘉宁乡主沈氏听旨——”
沈宓连忙拉着翠微下跪。
“兹有嘉宁乡主沈氏,娴雅恭顺、家风淳朴,父兄皆为国捐躯,朕深感痛心,又怜沈氏无所凭靠,故赐婚其为太子湛之良娣,以昭慰其父兄亡灵,择日完婚,钦此。”
沈宓没想到皇帝竟会让她以嘉宁乡主的身份嫁给当今太子做良娣,但既然是圣旨,她没有不接的理由。
她抬手接下圣旨,“谢陛下。”
宦官扶她起身,皮笑肉不笑,“沈姑娘不必多礼。为太子殿下纳妃,即便是良娣,这六礼该有的也不可荒废,我今日登门,一是宣旨,二是替天家行纳采、问名、纳吉、纳征四礼,按例携金银玉帛、马匹宫人,便相当于民间之下聘。”
他说着朝外拊掌,一群内宦抬着若干箱子鱼贯而入,将箱子堆在庭院中,后面又跟着许多统一宫装打扮的宫女。
“他们今日为乡主送聘礼后,便会留在沈宅,一直伴乡主直至大婚之日。”
沈宓点头应下,“公公可要留下喝杯茶驱寒?”
宦官笑道:“喝茶么,便不必了,我还要回宫同陛下和娘娘复命。”
沈宓听懂了他的意思,朝翠微伸手讨要银子,宦官的目光自然而然看向翠微,翠微却露出赧色。
也是,她们如今哪还有闲钱?总不能现在打开御赐的箱奁取金银。
沈宓只得从腕间取下一枚玉镯,用帕子托着,压到宦官手里,“一点心意,今日辛苦公公。”
宦官一边推脱一边收下,又和沈宓说了几句吉祥话,这才离开。
宦官留下的宫人着手洒扫庭院,收拾御赐之物,翠微则跟着沈宓回院子。
“真是个黑心阉人,那镯子自小跟着姑娘,姑娘就这么给他了?”翠微瘪着嘴。
沈宓抚向空荡荡的手腕,“翠微,这叫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日后进入东宫,你这性子要收一收,嘴上占了便宜实际上可就讨不着好了,尤其是我们往后几十年都要在太子殿下手底下讨生活,虽则我还待你如姐妹一般,但毕竟比不得从前在家里。”
嫁给太子,需得安分守己。
她再清楚不过了。
翠微扶沈宓坐下,“寻常人家前面四礼都是分开的,偏姑娘得委屈,而且这么重要的婚前四礼,竟然是由一个阉人来办!”
翠微说的不错,按规矩应当由礼部派人来,再不济也得是东宫属官。
翠微仍在替沈宓控诉,“这不是侮辱人是什么?”
“少说两句,”沈宓拿起剪刀,将手边小案上的灯烛剪得更亮些,“圣旨已下,今天宫里来宣旨的那位公公,已称我一声‘良娣’,虽还未正式入东宫,但今日遣送到我们府上的这些内监宫婢,皆是日后要跟我们一同入东宫的,若哪句说的不对,顷刻间便会惹祸上身。”
翠微当即噤声,不敢再多说半句,只乖乖去为沈宓整理床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