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的风扬起彼此的发,丝丝缕缕交缠在一起,他侧首看她。
慕夕阙近来一直躲他,大多时间在外历练除邪,两人也是半年前因除邪偶然见了一面,此后闻惊遥来过两次慕家都未见到她。
闻惊遥沉声说道:“此次两家婚事定得急,朝家主的意思我大致明白,应是想威慑蠢蠢欲动的鹤阶,但闻家也如此仓促,我尚不知缘由,我会找机会退婚——”
“不用退。”慕夕阙开口打断,身子斜靠在护栏上,与闻惊遥面对面,“我都说了,我愿意就是愿意,退什么?”
少年薄唇微抿,并未说话,只沉沉看着她。
慕夕阙想到什么,歪歪脑袋问:“还是说你有心仪的人,所以想退婚?”
“不是。”她的话刚说完,闻惊遥便当即否认,他顿了顿,迎着她含笑的目光,说道:“夕阙,我只会娶你。”
闻惊遥性子内敛,不善言辞,但能说出这种话,便已经是委婉表明自己的心意,慕夕阙也不傻,自然听得出来。
他送的玉簪还戴在她的发髻上,垂下的流苏被滑过的风拨动,一下一下晃着。
两人的目光撞在一起,慕夕阙神情自若:“订婚宴阵仗这般大,便是为了威慑鹤阶和其跟随者,倘若有朝一日真把他们逼急了咬上门来,闻家怕也会遭到牵连,你们就真不怕惹事?万一会死呢。”
闻惊遥默了瞬,目光落在她的手上,她的虎口剑茧明显,慕夕阙这些年于修行上有多努力,他是知晓的,她虽与朝蕴不和,对整个慕家却是倾心相护的。
“夕阙,人活一世,生死虽大,情意更重。”闻惊遥淡声说,他抬眸看过去,“就算你不是我妻,我也会为道义去战,倘若你坚持的道是对的,修士伏节死义,没什么可怕的。”
慕夕阙有一瞬间险些端不住脸上的笑,心底的戾气在翻滚,她仍撑着笑意,朝他凑近了些,盯着他的眸子问:“什么道在你眼里是对的?”
闻惊遥并未给她明确的答案,安安静静与她对视,末了说道:“你不会做错事的,我信你选择的路。”
这明明是他说过的话,可他也说过——慕家不死,鹤阶不存,十三州根基势必动摇。
她坚持的道,他认为是错的,是他先背弃了年少的诺言,是他先对不起她的。
前世被追杀的那些年,不熟的朋友尚有人不顾性命想拉她一把,她这位未婚夫当上圣尊后第一件事,却是亲自带人围杀她。
若非她探过他没被夺舍,当真以为自己这未婚夫被什么妖魔鬼怪占了躯壳呢,怎么就那般心狠?
慕夕阙点点头,笑盈盈说道:“我知道了,不用退婚,我说过愿意就是愿意,你也不必多想,若无事便去休息吧。”
她再三告知她是情愿的,闻惊遥看着她,并未在她面上瞧见不愿,慕夕阙性子高傲,不会委屈自己。
“……嗯。”闻惊遥应了声,却并未离开。
慕夕阙仰头问:“还有何事?”
闻惊遥道:“此次订婚宴在闻家主宅办,赤敛燕家也会来,应是燕如珩来送礼。”
他说这话的时候盯着她瞧,目光沉静语气温和,怕是只有自己知晓,负在身后的手无意识蜷起,悄然握紧。
但慕夕阙却只是点了点头:“嗯,他是要来,慕、闻两家结亲,十三州哪个家族敢不来?”
她听到燕如珩的名字,宛若听到一个不熟之人的名讳,并未有半分异样。
……可那是燕如珩。
闻惊遥垂眸,太过刨根问底只会惹人厌烦,他没再问,侧首望向东向,灵舟穿梭在云层中,飘过的风都夹杂了云里的雾气,湿漉漉地打在身上。
慕夕阙站没站姿,倚靠着护栏,循着他的目光看去,淡声说道:“再有两个时辰便到闻家了。”
“嗯,你有多年未来过闻家,那里没变多少。”
慕夕阙垂眸,从第七层往下看,瞧见甲板上蔺九尘和姜榆忙碌的身影,两人正在招呼弟子们点礼。
他们二人作为慕家首席弟子,是朝蕴和慕峥倾心培养的人,日后慕夕阙当上家主,他们便是慕家二把手,她的左右臂膀。
姜榆年岁还小,因此许多事都需要蔺九尘过目,他算学不行,最讨厌算账,抬手撑了撑额头,似有些头疼。
慕夕阙盯着他们的背影,指尖蜷了蜷,脸侧的鬓发挡住她的眸子,无人瞧见她眼底的寒凉。
前世蔺九尘便是死在了闻家主宅,死在几日后的这场订婚宴上,姜榆目睹一切心境大跌,慕家用尽心血培养的栋梁之材一死一伤。
慕夕阙直到许多年后才想明白,或许这场订婚宴,便是埋在慕家的隐患。
是慕家土崩瓦解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