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拂衣落座,低声道:“近年来大朔与北狄战事不利,边关屡屡告急。朝中主张议和之声,已渐成主流。”
“所以呢?跟九公主有什么关系?”
萧云谏略作停顿,才道:“倘若最终定下议和,最寻常的做法,便是择宗室女嫁予北狄可汗或王族,以求边境短暂安定。九妹萧云凝,是最合适的人选。”
“和亲?”姜荔皱起眉头,“她才多大啊?”
“九妹……”萧云谏的声音微涩,“今年年十五。”
“才十五啊,”姜荔啧舌,“是打不过吗?所以才送公主和亲?”
萧云谏的眼神黯淡了几分:“国库空虚,天灾频发,粮草短缺,父皇的心思……又在九天之外……”
他没再说下去,但是姜荔听懂了,那老皇帝打不过也不想打,只想用亲生女儿的远嫁换得片刻虚假安宁。
“姜姑娘,”萧云谏敏锐地捕捉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锐气,谨慎地将话题按下,“和亲牵涉国策邦交,干系重大,非我等能够插手。况且此事尚未有定论,万勿冲动行事。”
姜荔“哦”了一声,没再追问。
萧云谏见她似乎听进去了,微微颔首,转而低咳了几声,面露倦色。
福德适时端来温好的汤药,他便就着药盏慢慢饮下,不再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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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天色刚破晓,便有急促的叩门声刺破了漱玉宫的宁静。
一个带着明显优越感的声音在宫门外响起:“奴才是万贵妃娘娘派来的,求见七殿下!”
陈锋握紧腰间佩刀,侧身挡在门前,眉头皱起,福德闻声快步上前,小心翼翼看了身后廊下那道清瘦的身影一眼。
萧云谏已披衣立在阶前,他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倦意,迎着福德询问的目光,微微颔首示意开门。
沉重的宫门缓缓打开,门外站着两人,为首的是穿着显赫服色的太监——这是万贵妃面前得脸的孙公公,他身后半步,肃立着一位身形板直的老嬷嬷。
孙公公一见门开,不等邀请便一脚踏进门槛,腰弯得恰到好处,那份刻意的恭敬里却掩不住趾高气昂:
“奴才给七殿下请安!昨儿个内务府出了点小不快,贵妃娘娘听闻后,甚是忧心,深恐影响了殿下贵体康健和清静养息。”
他侧身,将身后那面容冷硬的嬷嬷完全展现出来:
“这位可是咱宫里头专司训导宫女规矩的赵嬷嬷,调教过多少公主、郡主的老资格。贵妃娘娘慈心惦念着,听闻七殿下宫里的那位姜姑娘,入宫多时也未曾学会规矩上下,特地遣了赵嬷嬷过来,协助殿下好生教导此女,为殿下分忧。”
赵嬷嬷应声上前半步,行了个一丝不苟的宫礼:“奴婢赵氏,奉贵妃娘娘旨意,特来指导漱玉宫女官姜荔学习宫中礼仪规范。”
萧云谏轻轻掩唇咳了两声,说道:“有劳贵妃娘娘挂心。只是姜姑娘性子跳脱,并非宫中自幼训导的宫女,许多规矩难以一蹴而就,怕是会白白劳累赵嬷嬷。”
孙公公脸上的笑容不变,语气却加重了几分:“七殿下此言差矣。正因为姜姑娘规矩欠缺,才更需要好生教导。陛下亦曾提过此事,贵妃娘娘实是忧心她言行万一再出差池,冲撞了贵人乃至圣上,到时恐怕就不是派个教习嬷嬷这么简单了。”
他不等萧云谏回话,便拱了拱手道:“奴才已将贵妃娘娘的恩典带到,这就赶回去回禀。”
“赵嬷嬷,”他侧首对着如同石像般站定的老妇下令道,“你好生教导姜姑娘,让她把规矩学到骨子里,懂进退、识抬举了才可回颐华宫。殿下,奴才告退!”
言毕,不等萧云谏反应,他转身大步流星而去,留下那赵嬷嬷像一尊充满压迫感的雕像,杵在漱玉宫阶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