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这个谜一样的少女,她早已无声无息地烂死在寒梧苑的某个角落,连名字都不会留下,“大恩不言谢,若有来日,刀山火海,但凭驱使!”
姜荔只是挥挥手,像挥别一只野猫:“快走吧,最好天亮前走出京城。”
高月最后深深地看了姜荔一眼。随即,她猛地一夹马腹,低喝一声:“驾!”
马蹄踏破沉寂的夜色,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驮着那个在深宫地狱里挣扎了十三年的身影,义无反顾地冲进了京城郊外那片既铺天盖地、却也孕育着生机的无边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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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荔回到漱玉宫时,天边已近泛白。
她刚跳下宫墙,一道紧绷的身影便横亘在眼前。陈锋手握腰刀刀柄,显然已在此守候多时:“一夜不归,去了何处?你可知殿下等了你多久?”
“殿下在等我?”姜荔眨了眨眼睛,脚步一转,毫不犹豫地就朝萧云谏寝殿的方向走去,“那我去看看他。”
“站住!”陈锋低喝道,“殿下才刚睡下不久!此刻正是需要静养的时候,你又要去搅扰他清梦吗?”
“放心,我动作很轻的,保管吵不醒他。”姜荔轻松绕过他的阻拦,“就看一眼,确认他没事就走。”
陈锋僵在原地,眉头拧成了一个死结,按在刀柄上的手松了又紧,终究没再上前阻拦。这女子行事全然不顾礼法规矩,偏偏殿下那态度,简直是将这行踪诡谲的煞神,当成了什么能带来祥瑞的麒麟瑞兽一般供着信着了。这……唉!他重重地叹了口气,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道身影消失在通往寝殿的廊道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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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荔悄无声息地推开萧云谏寝殿的门缝,她还没来得及窥见屋内光景,一道清浅却清晰的声音就已穿透静谧:“……回来了?”
姜荔动作一顿:“吵醒你了?”
殿内,暖橘的光晕笼罩着床榻。萧云谏并未安卧,而是半倚在在床头,身上搭着薄衾,他轻轻摇头:“未曾深眠。”
“睡不着吗?”姜荔索性推门进去,她径直走到床边,目光落在他眼底那抹掩饰不住的倦色上,“你身体不好,可不能熬夜。”
“无妨,只是心中有些杂念。”萧云谏的嘴角牵起一个浅淡的弧度,他的视线在她身上短暂停留,掠过她沾了些许夜露的鬓角,“……去何处了?”
姜荔在床边的小凳上毫不客气地坐下:“去了一个叫寒梧苑的地方。”
“寒梧苑?”萧云谏在记忆里搜索,这名字带着经年的尘埃与寒意,“西北角那座废弃的冷宫?”
“嗯,我听说那儿闹鬼,就过去看看。”姜荔点了点头,“结果鬼没见着,倒是撞见个活人。”
萧云谏微微直起身:“见到谁了?”
“一个姓高的废妃,自称高月,”姜荔说得干脆利落,目光却紧紧锁着萧云谏的神情,“她说自己是高皓的妹妹。”
话音未落,萧云谏肩背猝然绷紧,脸上褪尽血色,剧烈呛咳起来,那撕心裂肺的架势,仿佛要将心肺都咳出来。
姜荔立刻上前一步,手掌贴在他颤抖的背脊上为他顺气。就在这时,“笃笃”的敲门声急促响起,萧云谏虚弱地抬睫,对着姜荔几不可查地摇了摇头。
姜荔会意,扬声对着门外道:“殿下没事,他做梦魇着了,你们别进来吵他。”
过了好一会儿,那阵呛咳才勉强止住,只余萧云谏虚脱般倚回床头,额角鬓发已被冷汗浸湿。
“……她竟然还活着……”萧云谏的声音喑哑,每一个字都带着难以置信的喘息,“……整整十三年……”
“活着,”姜荔的声音清晰地描绘出那份惨烈,“就是活得不太好,吃草根啃树皮,人也有点疯疯癫癫的。”
萧云谏闭上眼,浓密的睫毛剧烈地颤抖着。许久后,他才艰难地再次开口,声音低得几不可闻:“她说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