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那花蝴蝶老舅竟还不来?”娘对刘姣咬牙骂着。
对外一直柔顺的面孔此时有些扭曲,说起自家弟弟的时候中气十足。
转过头面对大伙时,娘又恢复那贤惠的模样,细声细语道:
“还有一道菜就上齐了!咱们先开饭,不等我家恼人那的弟弟了,真是让大家见笑。”
随着十二红中的最后一道皮黄红上桌——
开饭。
刘姣正准备大快朵颐。筷子都伸去烧鹅时,她突然感觉身下一股热流涌来。
有个不好的预感。
她缓慢地低下头——
血红色渗过大腿,浸染了大片土黄色的衣裙下摆。
血量大得她根本没法忽略。饭桌上任何人只要一抬手拿筷子夹菜,便会瞧见她这幅浑身狼藉的模样。
刘姣拿筷子夹菜的手被迫停止。
啊!是月事!怎么提早了?
恍然间想起城里市集上的赤脚医生说过,如果压力过大,月事就会提前。
应该是这原因。她最近梦魇了,闭眼莫名想起捉奸铁牛和他爹在床时,秀莲那恶狠狠的眼神。
但来了月事,裙子都沾了血,刘姣却分毫不羞涩,甚至颇为光明正大理直气壮。
在场的人又没外人,她和村长也左邻右舍,从小看着长大都和亲娘一样,不需要羞!
何况月事是公认的正常现象,没偷没抢,为啥不能磊落!
她起身,仰起脸,正大大方方要出声告诉娘她来月经要去换衣服时——
一道香风袭来。
刘姣面前一黑,被迫一个屁股蹲跌回座位上。随后双腿被披上一件黑色的绫罗披风。
定睛一瞧,上面是冰坨脸老鹰的纹样。
她懵懵地抬眼,正对上了桑寂一脸冷漠的冰山脸。
刘姣:??
反应过来,她气得瞪大眼睛,张了张嘴,想怒怼他多事,却被桑寂截拦,他率先开口,淡淡道:“不必感谢我,随手帮了罢了。”
“我若见阿猫阿狗流血也会顺手帮一把,所以你别多想。”
刘姣挣扎,想跳起来把披风甩他头上时,桑寂又先她一步附身过来,把她按回椅子,认真地把挣扎到歪扭的披风重新摆正,势不露出任何一寸流血的地方,才算罢休。
桑寂动作细致,边铺平整理披风,边道:“女子来月事本就是天赐的不易。今日你的月事当众突袭,你多半会羞愤……希望我遮住后,你心里可以平静些。”
他的声音很轻,手劲很温和。
刘姣:“……”
她假笑。
大哥,你要是不来这一出,我更平静。
“好了,遮住了,可以去换衣裳了。”
“还有月事带吗?”
“一会把换洗的衣裳给我。要是肚子还痛,我去找点热的……”
桑寂整理好了披风后道,他的问话自然,身体的接触和刘姣很是熟稔,根本没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已然很越界……超脱了朋友。
二人凑得近,呼吸都交融在了一起。
“桑寂,同我出来一下。”
忽然,一道清脆俏皮的女声打破这氛围。
刘姣抬眼看去,发现是新月狐。
新月狐并没有看她,只目光直指桑寂。
刘姣莫名觉着有种压迫感。
但桑寂不觉有异,只和以往一样,公主唤,便立马放下手头的事去应。
桑寂抽身,温热的气息不再,有些发寒。
刘姣一愣,视线不自觉地跟着他而去。
桑寂发觉,安抚道:
“一会回来,回来的时候给你带个手炉。”
“好!”刘姣乖巧点头。
——
夜凉如水,后院处有两道一高一矮的身影被月光斜下。恍若壁画小人,极为相配。
桑寂和新月狐一同走到后院,穿过直廊、掠过卧房的时候,他速度如影地进屋,再出现时,手中已然踹了个手炉。
冷肃的月色下,桑寂手里拎着手炉,仍旧是那般恭敬,拱手:
“公主。”
新月狐却没像往常一般受着他本已不需要的礼,反倒小步凑近他,面上有了小女儿的忸怩。
她的声音拖得低低的,尾音很长:
“桑寂,你知道吗,你好像最近疏冷我了……”
她扯了扯桑寂的衣袖。
话语从未道委屈,却字字皆此意。
桑寂慧极,他生得韬略无穷、渊源有自,几乎瞬间,便明白公主为何而委屈。
因为刘姣。
过往种种一下便被点醒。
一个事实摆在他面前:
他和刘姣,走得太近了。
桑寂答得很快,很利索:
“公主莫伤心,我的错。”
公主不该伤心,他讨厌看到她伤心。
讨厌伤她的人,讨厌自己废如蠢彘,没护住她。
他的错。
天上云卷云舒,到最后归为平静。
公主扯着衣袖,他便静立不动。
手上发烫的手炉灼手,让他的掌心血丝殷殷,桑寂却浑然不觉一般。
他任由公主的动作,怕惊动了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