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枝影沉默了很久,她现在清楚的意识到,她要死了。
她短暂的回顾了一下此生,做饭洗锅,养猪养鸭,再忍受父亲丧气时的拳打脚踢,便是她这十七年所有的光景。似乎死也没多可惜。
只是正值春末,她每次打猪草都会路过一棵长势丰茂的杏树,眼看它红彤彤熟了一茬又一茬,也不曾尝过一颗。
许枝影舔舔嘴唇,咽了下口水。
她身侧冰凉的感觉已经越发明显,鬼火将棺材里照的十分明亮。
死也总得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许枝影半撑起身,看了过去。
棺材只刷了外面的红漆,白惨惨的内壁上,全都是鲜红掌印,未干透的血迹缓慢流下来。
挠人头盖骨的刺耳声再次响起,许枝影这下认真听了听,才发现声音在棺材外面。
“娘子,该来陪我了。”
鬼气森森的话飘来,许枝影一颤,眼前突然紧逼来一张鬼脸。
惨白的脸,艳红的唇,黑漆漆空洞的瞳孔。
吆,还怪好看的。
抛却死人的脸色来看,他眉眼疏阔,鼻梁高挺,睫毛打下一小块阴影。与她日常接触的乡野村夫或粗俗无赖相比,简直恍若神人。
鬼感受到了她骤然屏住的呼吸,以为她必定被吓住了,他幽幽翻出自己的眼睛。
他眼眸瞬间如点漆般有了光,许枝影顿觉惊艳,不觉挑了眉梢。
她见过相亲男女,男子就是这么表现欣赏的。
鬼:……
许枝影便更坚定的表达着她的欣赏,咧嘴,挑眉。
鬼噌的一下就红了脸。
许枝影尚且没有从他那貌似羞愤的表情中反应过来,就听到咚的一声,棺材板径直飞了出去,砸在墙上碎了一地。
棺材外的所有存在似乎也被这动静吓到了,许枝影惊坐起来,只看到定格般互相殴打的纸人和停在空中的灯笼。
万籁寂静中,杀意恣肆扩散。
许枝影看着那些纸人开始簌簌发抖,潮水般爬到了窗外,像是极度的恐惧。
她缓缓转头,冰凉彻骨的手就猛地掐住她的脖子,尖利的指尖几乎要穿透她的皮肤。
“嘶——凉。”
鬼手抖了一下,那双眼睛难言的盯了她片刻,许枝影后知后觉自己似乎在冒犯他。
奈何她向来嘴笨,又不知该怎么解释道歉,尴尬的眨巴着眼对视。
咔咔。
忽的又响起抓挠声,许枝影分神之际,颈侧一疼。浓郁的青烟袭面而来,呛得她睁不开眼,好半晌烟雾散去,面前已不见了鬼影。
咔咔的声音倒还在,许枝影猛呼一口气,惊魂甫定的探头。
毛茸茸的一团,正用棺材壁磨爪子。
竟是一只颇肥硕的橘猫。许枝影看着它随着磨爪子一晃一晃的肚皮,哭笑不得。
胖橘猫有双黄绿色的圆眼镜,它抬头回瞪了许枝影两眼,优雅舔了舔爪子。
种种诡异的迹象随那鬼同时消失,不知不觉已入夜,如水月色从破败的窗户中透进来,静谧的废宅中结了蛛网,灰尘厚厚铺着。
她抬手摸向颈侧,脉搏还在跳动。
“喵!”
咚的一声响,那胖橘猫跳进了棺材里,尾巴不满的横扫了几下,在小小的棺材中来回踱步两圈。
最后大屁股毫不客气坐下来,许枝影忙往旁挪了挪,它又瞪圆了眼睛瞧她半晌,才侧躺下来舔毛,不多时呼噜呼噜的卧倒睡觉。
原是占了它睡觉的位置,还被它宽宏大量的原谅了。
心下好笑,许枝影伸出手想摸它脑袋,可手刚凑近,闭上眼的橘猫就猛地戒备竖起耳朵,警告般哈了两下。
悻悻收手,许枝影侧躺回去。生存危机刚消失,浑身的疼痛与困乏感就都席卷而来,她酸困得连手都抬不起来,睁着眼发呆。
废宅院在半山腰中,能听到啾啾鸟鸣,橘猫似乎逐渐睡熟了,懒洋洋翻开肚皮,短黄色软毛蹭着她胳膊,呼噜呼噜响着。
颇为助眠。
不知过了多久,许枝影眼皮开始打架,她混混沌沌回顾着今日一遭惊险。
奇怪,只有在乎亡者的人才会张罗冥婚,可若是在乎,又怎会不亲自前来相看祭奠?
许枝影想不清楚,脑袋却越来越困顿,意识如下坠般陷入睡梦。
——
大庆国幅员辽阔,物华天宝,又恰逢明君临世,百姓们安居乐业,夜不闭户。
在这大庆国为数不多的山林中,有座最为幽深陡峭的,唤为忘仙峰。忘仙峰下十里山谷中,有个小村落叫望仙村。望仙村里有溪水穿过,不深,滋养着两岸花草。
许枝影涉水而过,清冽的溪水打湿她的裤脚,正是正午时分,她甩了甩脚继续赶路。
昨夜太晚,山路不好走,她一夜不知为何睡得极深,醒来已近晌午,是而现在才快赶到家。
望仙村本就闭塞,村里人大多简朴,其中最小最穷的就是许家。
门口贴的福字早被晒朽了,木板门推一下就掉渣,篱笆潦草扎了几束就算是院墙,毕竟房子里也没什么值钱的。
推门进去,许枝影先闻到了一股刺鼻味道,酒味混杂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