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禾感觉自己的手被一只柔滑微凉的手握住,登时汗毛倒竖。
她当即抽回手后退一步,拱手道:“见过公主。”
平阳公主似乎没觉得宁禾的举动不妥,她笑道:“都是自家人,禾娘日后唤我一句母亲便是。”
宁禾默不作声。
门内突然又出来两个年轻郎君与一位小娘子,皆衣着锦绣,披着厚厚的貂鼠斗篷,是平阳公主的孩子。
他们站在父母身后,规矩行礼,口称“阿姊”,好奇打量宁禾。
其中约莫十四五岁的郎君,眸光隐有鄙夷。十二三岁的女郎也撇了撇嘴,带着些许倨傲。唯有和宁禾差不多大的郎君,目光平常,甚至称得上友好。
宁禾也看了三人一眼,随口问了好。
杜文长见状开口:“外头风大,快都进府罢。”
李胤方才去办事,姗姗来迟,只当没看到暗流涌动,对杜文长和平阳公主笑着道喜:“子瑜兄和公主盼了禾娘十几年,如今总算阖家团圆。”
杜文长笑道:“多亏了仲远兄一路相护。”
两人来回客套一番,李胤便告辞了。
宁禾看了眼车队,段沉玉恰好掀开车帘,探出头对她温煦一笑。
她不动声色收回视线。
杜文长虽早听好友言女儿身边有个气度不凡的郎君,却也不太在意,只当是个意图攀附权贵的寒门子弟。
李胤的车队驶离了杜府门前。
杜文长转过脸来笑道:“外头风大,进去吧。”
宁禾点头,被杜家人簇拥着进了府。
杜府乃是前朝遗留下来的宅院,亭台楼阁,雕梁画栋,陈设奢华。
经几重门阙,过九曲回廊,穿垂花门方至内院。
杜家人前后找借口离开了,留了个老媪引路。
这老媪圆脸吊梢眼,看起来不大好说话。
她把宁禾至府邸西北角,一处名为竹吟院的院落。
这院子位置偏僻,离主院甚远,需穿过几条夹道和长廊方能到达。
院门略显陈旧,推开时发出“吱呀”轻响。
院内不大,三间正房和两间小小的厢房,院中有翠竹,在寒风中显得有几分萧索。
屋舍内的陈设也简单,家具半新不旧,帷幔颜色沉暗,虽打扫得干净,却透着一股久无人居的清冷气。
老媪脸上堆着笑:“女郎,这便是您的住处了。咱们主上向来清廉节俭,府邸不算宽敞,如今各处院落都住了人,一时半会儿也腾挪不出更合宜的。这竹吟院虽偏了些,倒也清静,女郎一路劳顿,暂且在此歇息,将就将就罢。”
恭敬里透着轻慢。
宁禾扫过院落,心中明镜似的,却也不点破,只点了点头:“有劳。”
老媪见她神色平静,并无预期中的不满或委屈,眼底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又道:“女郎身边不能没人伺候,老婢已挑选了几个伶俐的婢子过来供女郎使唤。”
说罢,她拍了拍手,四个年纪不一的侍女便低着头走了进来,在宁禾面前站成一排。
“抬起头来,让女郎瞧瞧。”
四人依言抬头。站在最前面的两个,约莫十六七岁,皆是葱绿袄子,一个唤锦书,一个唤锦绣。
两人容貌姣好,行礼时姿态倒也恭敬,口称“拜见女郎”。
宁禾杀了不少达官贵人,也见过踩高捧低的小人,自然看出这两人的不情愿和鄙夷。
这两人旁边的女子年纪稍长,约二十出头,穿着藕荷色衣裙,名唤知秋。
她容貌清秀,神色沉稳,行礼时一丝不苟,目光平和而恭敬。
最后一个年纪最小,看着才十三四,身量未足,穿着一身半旧的浅青袄裙,名唤小霜。
她似乎有些胆怯,飞快地抬眼看了一下宁禾,便又迅速低下头去。
老媪敲打了四个侍女几句,便退下了。
宁禾习惯自己动手,并不习惯被人贴身伺候,摆了摆手:“我这里没什么事,你们先下去吧,需要时再唤你们。”
锦书和锦绣对视一眼,似乎有些意外,但还是应了声,退了出去。
知秋则恭敬道:“婢子就在门外廊下候着,女郎若有吩咐,随时唤奴。”
小霜也连忙跟着点头,恭敬退了出去。
宁禾独自留在房中,开始收拾自己的行李。
窗外寒风萧瑟,屋子里提前燃了炭盆,她收拾了一会就有些热了,脱了外衫才继续。
收拾妥帖,她推门出去,从院子里井中打了水洗脸。
水很凉,一沾脸宁禾就打了个激灵。
刚洗了两把,身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女郎恕罪,婢子这就给您端热水来。”
宁禾抬头看,知秋正要端架子上的铜盆。
她拿布子擦脸上的水,“不必麻烦,饭后帮我烧热水便好,我要沐浴。”
知秋忙应下,态度十分恭敬。
到了晚间,宁禾沐浴更衣,发丝微潮披散在后背,跪坐在窗下的软榻上,就着昏黄的烛火,慢条斯理擦拭着剑。
剑身映着她沉静的眉眼,寒光流转。
“笃笃笃。”
门扉被敲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