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在室内投下晃动的水光,映得他脸上明暗不定。
他神情哀伤,声音低沉下去,带着恳求的意味:“我知求得你原谅是厚颜无耻、痴人说梦,只是玉还是想恳请娘子能给玉一个悔过补偿的机会。”
“悔过?补偿?”宁禾简直要被气笑了,“你个一无所有的逃犯,拿什么悔?用什么偿?”
段沉玉笑容苦涩,神情带着近乎绝望的坦然:“我如今身无长物,除了这条命,这具肉身。”
他垂下眼,拾起了身前的匕首。
冷白修长的手握着漆黑的刀柄,银光泠泠的匕身翻转,映出少年黑玉般的眼。
他抬起眼帘,眸中泛着水光,在宁禾痛恨冰冷的目光中,温热的手掌覆上了她紧握的拳,轻轻掰开她的手指,将匕首的柄端,稳稳放入她掌心。
段沉玉坐正了身子,目光沉静清凌,定定注视着宁禾,“玉这条命是娘子救下的,若你心中恨意难消……”
他微微扬唇,眸光却死寂悲戚,徐徐吐出一句话来:“那便由你亲手取回罢。反正……复仇之事,如今看来也已是镜花水月,无望了。”
最后三个字轻飘飘的,夹杂着叹息。
宁禾微怔,低头看向掌心的匕首。
冷芒如霜,是削铁如泥的利刃。
她抬眼,看着段沉玉黑暗中苍白脆弱的脸,心头怒火与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楚齐齐涌上来。
她握着那柄匕首,尖锋指向他,咬牙恨声:“段兰卿,你当真以为我不会杀你吗?!”
“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
段沉玉没有回答,只是静静看着宁禾。
骤雨忽小,乌云褪去一片,月光穿透空袭,在他侧脸蒙上光晕。
忽然他以膝代步,向前挪动了几步。
动作间,披散如瀑的乌发随之滑落肩头,几缕发丝垂落在他润白的颊边。
宁禾警惕看着他,做好了一剑杀了他的准备。
段沉玉身体毫无征兆前倾,发丝垂落扫过她的手背。他张开一只手臂,如同白鹤展羽,轻轻搂住了她的肩背。
他把她虚笼在怀中,下巴搁在她肩上,发丝若流水垂洒于她肩颈,柔软冰凉。
“是玉对不住你。”
如兰气息在耳畔流转,温暖的怀抱阻隔秋雨的冷。
这个拥抱来得太过突然,宁禾浑身一僵,只觉自己被清雅的兰草香包裹。
还未等她反应过来,便感觉到握刀的手被一只宽大的手掌包裹住,微微上移,似乎抵上了心口,往前一送。
她只来得及猛地下压自己的手。
“噗嗤”
利刃刺破皮肉。
“噼啪!”
闪电同时劈开夜空,照亮了一瞬屋内的场景。
一白一黑身影拥抱纠缠,衣袂交叠,本该是耳鬓厮磨的旖旎画面,却偏生二人腹部横亘着一把匕首。
檀香逸出最后一丝烟气,归于沉寂。
段沉玉的眸光如同一潭死水,平静而冷漠。
温热的液体流淌到宁禾手上,她闻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
宁禾懵住,下意识就想向后挣脱。
段沉玉搂着她的手臂收紧,紧紧握着她的手,将匕首又往自己腹部送了一寸。
“玉…对不住你,恳请娘子……原谅。”
清润的声线断断续续在耳畔响起,她感觉到他压抑急促的呼吸。
汹涌的热流涌出,宁禾黑色的夜行衣被被染深一片。
她甚至能感受到血液透过她的衣料,濡湿贴在她腰腹。
“你个疯子!”
宁禾回过神,一把将段沉玉推开,自己也踉跄着站了起来。
她心脏狂跳不止,低头看自己的手,上面沾满了鲜红温热的血液,匕首还在往下滴血,滴滴答答如红梅印在竹簟上。
段沉玉被推得向后跌坐,腹部的伤口血流如注,迅速染红了他雪白的衣袍。
雨彻底停歇,浓云渐渐飘散,月光毫无保留地照亮了他的脸。
苍白如雪,唇失艳色,唯有一双眼睛,如同浸在水底的黑琉璃,倒映着她惊怒交加的神情。
他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一般,只是仰着头,静静望着她,秀雅的面容漾出一抹笑,如幽昙一现。
“人生在世,知己难求。”
段沉玉声音因剧痛而微弱,眸光带着令人心惊的真挚。
“阿禾,请允许玉如此唤你。我这十七载,算计良多,负人亦多。唯独对你……若能以此肉身,换得你谅解,死又何妨?”
“阿禾,方才只是腹部,你若依旧不解恨,便用手中的匕首,杀了我罢。”
“死在你手中……”
他话语一顿,闭上眼眉心微拧,额头冷汗淋漓,似乎在勉力忍耐疼痛,几息后才喘了口气,睁开眼望着宁禾,缓缓吐出后半句。
“玉,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