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老把所需之物置办妥贴,递给二人一包衣饰。
段沉玉道:“宁娘子先换,玉在门口守着。”
说罢出去了。
宁禾利落换上襦裙,梳了个堕马髻,又对着铜镜略施薄粉,描眉画目。
收拾妥帖,她推门出去。
木门老旧,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段沉玉正负手立在窗边,望着小院里一株将谢未谢的野花。
闻声转头,目光一顿。
少女逆着柔和的天光,盈盈立于门扉边。
月白大袖衫,下裙浅青,裙裾曳地,臂弯搭着天青披帛。
往日或编或束的头发,梳成了堕马髻,银月步摇流苏在右额轻晃,脖颈雪白纤细。
眉眼用画笔描绘过,眼尾稍稍向上晕开,眸横秋水,顾盼含情。
她静静站在那,双手微拢腹前,周身气息娴静,仿佛从未踏足过江湖,而是从小生长在诗书簪缨之族,读着诗赋经文长大的闺秀。
晨雾将散未散,一阵微风穿过庭院,拂动她的裙摆和披帛,宛若春山雨雾,月下青莲。
他莫名想到了一句话。
其始来也,耀乎若白日初出照屋梁;其少进也,皎若明月舒其光。[1]
宁禾见他发怔,得意道:“怎么样,扮得不错吧。”
她学着闺秀的姿态走了两步,神色灵动狡黠。
段沉玉回过神来,垂眸弯唇,嗓音清润:“宁娘子文武兼修,秀外慧中。”
宁禾下巴微扬,哼了一声:“那是自然。”
她们做剑客的,可不止会杀人。
易容模仿各式各样身份之人,也是必要技能。
若是遇到祸事,这样才方便逃遁。
“快去换,要出发了。”
段沉玉颔首进屋,片刻后出来。
少年玄衣革带,乌发半束,凤目低垂睨过来时,如寒星映水,比往日多了分凌厉。
宁禾没见过他穿深色衣裳,也没见过他冷脸。
她摸了摸下巴,点头认可:“你扮相也不错。”
段沉玉似被盯地有些难为情,垂眸睫毛轻颤:“宁娘子认可便好。”
宁禾颔首:“走吧,时辰不早了。”
*
两人拿着假过所去西津渡。
渡口停着三艘汉水漕船,最大的那艘挂着“王记商队”的旗,正是他们要搭的船。
戍卒接过过所,逐字核对:“沈玉,长安人,贩丝绸?”
段沉玉用长安口音回:“是,多感官爷查验。”
戍卒又看了看宁禾,见她垂着眼,神态温婉,便没多问,只掀开他们的行囊扫了眼。
里面是些丝绸样品和换洗衣物,剑被宁禾提前藏在商队的货舱夹层,裹在厚布里,不会被人轻易发现。
二人顺利登船。
船缓缓驶离,宁禾和段沉玉打点了一下船上的人,用过午饭后,和旁边舱室的船客搭话闲谈,套了点有用的消息。
忙忙碌碌,转眼已近黄昏。
宁禾登甲板,段沉玉也跟了过来。
船已驶出大晋地界,远处石城的城墙渐渐缩成一道灰线,融进暮色。
汉水汤汤,残阳熔金,波影晃漾如碎璧。岸畔芦荡泛霜白,风过处翻涌如浪,间有水鸟掠水而过,留下一道细长的波纹。
“离开晋地了。”
段沉玉负手而立,衣袖随风飘扬,眼中倒映漫天霞光。
宁禾望着远处的天际,残阳正一点点沉入水面,将天空染成从橘红到深紫的渐变色。
这是她第一次离开故土。
也不知能否活着回来。
她瞧了眼身旁少年的侧脸,轻轻嗯了一声,“离开了。”
“记得到长安了付我酬劳。”
段沉玉垂眸看她,哑然失笑,“宁娘子安心,玉不会食言。”
宁禾没看他,望着水面出神。
前路未卜,也不知在秦国等待她的,究竟是何真相。
无论如何,她都要查清师父真正的死因。
不惜任何代价。
风裹着汉水的潮气吹过来,掀乱宁禾的披帛。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段沉玉帮宁禾拢好披帛,动作温柔,而后颇为自然地揽住她的肩膀,把人半圈进怀里。
淡雅的兰草香袭来,宁禾抿唇,忍住给他一肘的冲动,僵着没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