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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入夜,宁禾潜出暗室,趴在禅房顶偷听。
等了很久,才听到里头传来僧人的低语,说官兵已撤了封山令,只在山下设了关卡。
宁禾怕是圈套,回到暗室拿出包袱里易容用的工具,扮成个老叟。
待第二日清晨,十王殿香客盈门,往来不断,她声东击西,寻了机会,自判官像后转出,混入香客,光明正大出了寒山寺。
步履蹒跚地往山下走,不忘凝神听路人的对话,果不其然听到有人讨论官府搜查。
山脚确有关卡,她不慌不忙路过,有官差见是个“颤颤巍巍的老头”,好心要扶她。
宁禾没有拒绝,末了还笑着拍人家的手背,直夸“好后生,佛祖和菩萨会保佑你”。那官差尚且年轻,挠着头,面皮都被夸红了。
走远后,宁禾趁无人遁入密林,挑了一颗高大茂密的树,躺在上面等入夜。
她怀疑沈玉,故而几日未眠,现躺在枝叶繁茂的大树上,清风徐来,不一会就倦了。
蝉鸣鸟叫,树叶哗哗,阳光穿过间隙,暖意融融。
宁禾做了个梦。
她梦到三年前师父旧疾复发的场景。
那段时日宁扶花接了个刺杀任务,整整三日未归。
当她寻至城外竹林,对方回来了。
那天是个雪夜,宁扶花足点竹海,衣袂飘飘,似天边而来的神女。
很快,神女坠了地。
大片雪竹被压弯,清脆的断裂声不绝于耳。
她飞身接住,被宁扶花喷了一脸的血。
雪是冷的,血是热的。
宁禾跪在雪窝里,惊慌失措看着师父苍白的脸,下一刻就看到对方红唇咧开,露出一排沾血的白牙,指着她的脸嘲笑。
“呆瓜,大半夜顶着半脸血,要把旁边乱葬岗的鬼吓死了。”
宁禾眨了眨眼,抹掉脸上的血点:“鬼本来就是死的。”
宁扶花坐起来,捏了一把她的脸:“长能耐了,还敢还嘴。”
宁禾捂着脸嘟囔:“本来就是……”
“……”
布谷鸟叫了。
宁禾缓缓睁眼,模糊的视线慢慢聚焦。
夜风吹着满山的树影,明明是个晴夜,没有山雾也没有雨,为何她眼前还是朦胧的?
宁禾坐起来,身子后仰,轻飘飘落在草地上。
绿草如茵,泥土芬芳,她枕着手臂看树冠空袭里的天。
圆月如盘,漫天星斗。
“老花,你为什么不给我托梦,好歹告诉我到底该如何做。”
她喃喃自语,躺了片刻,翻身坐起来。
不管旁的,当务之急是剥了金玉刀那老狗的皮。
宁禾笃定,这事绝对和他脱不了干系。
身形如箭般掠下山,避开山脚零星的官兵关卡,行至城门偏角,趁官兵换值,宁禾跃入城中。
不多时便到鬼市的入口。
她坠入枯井,叩开暗门。
黑市的喧嚣依旧,却比上次多了几分压抑,往来之人皆神色匆匆,偶有交谈也压着嗓子,显然都在议论京官查案的事。
宁禾没理会周遭的动静,径直穿过外层交易区,走到鬼阁。
店内燃着线香,烟气袅袅。
金玉刀站在柜台后,鸡皮鹤发,身形佝偻,正拨弄算盘。
宁禾手腕一翻,剑已出鞘。
“老狗,纳命来!”
剑气如虹,“铛”的一声金鸣,铁算珠迸溅如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