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花轿子与科考场(四)
这是一间依山傍水修建而成的宅子。
宅邸嵌在青丘之上,梁柱与杨木一齐于山地间耸立,檐角与松柏一齐从山岩中探出,宅子与山仿若浑然天成。
这是极为巧夺天工的设计,尝有游人望宅感叹,这样的宅邸奇巧得不像是今人之作,仿若唯有百年前的匠圣李兵,方能垒砌门径一二。而实际上,这间宅邸确实不是今人之作。
这就是百年前的匠圣李兵的作品,至今已经在玉溪诗社的手上传承了一百三十二年了。
溪水流过宅邸。
成箱成箱的鲜果自溪水上游倾倒下来,身着碧罗纱的侍女沿着溪水而坐,纤纤玉手泡在溪水里面,她们手眼不停,专注地在潺潺的溪水中捞出最饱满无暇的果子。
玉溪的民谣中说,流动的溪水会荡去凡俗之气。脱凡入仙的果子码成一盏一盏的,自有十二岁之下未经污染的女孩过来,手捧着鲜果绕过几道拱门捧至青丘最高处。
最高处坐着的是进修数十年之久的女冠,她们有着远脱俗世的双手,双手接过鲜果,女冠在山间最高处,灵气最足之处,熟练地将鲜果剥皮、切块、去核、杀水,而后佐以吸食天地灵气生长而成的茱萸、胡麻,最后在淋上酿制十年以上的米醋,翻拌均匀,一份在玉溪流传已久的吃食酸野,便制作好了。仙间不讲回头路。
女孩们将制作好的酸野高举过头顶,后退着,一步一步地退至宅邸溪间亭台处。
亭台间弥漫着淡淡的雾气,有三五个人斜倚在席上,手握卷而读。全玉溪最美的侍女就坐在这三五人席间,青玉般的手在碧玉般的茶碾上抖动,侍女们将制好的茶高举过头顶,以美人之颈,侍奉玉人饮茶。女孩们上前将酸野贡上。
那坐着主位的男子先捻起一枚果肉,放入嘴中细细品味。这男子是玉溪诗社如今的社长,自号非醴泉不饮、非清露不眠的梧桐客。时人敬称他一声许敬许梧桐。
许敬手边放着一棵苍天的梧桐树,用二尺半月盘宽的玉盆栽了,他常将这棵树带在身边。
树边上站着三两丫鬟,丫鬟是仔细挑过的,身量极高,丫鬟们用一金一寸的纱罗仔细地擦拭着树上的灰尘,这是许敬吩咐下去的,这几个丫鬟每日必做的差事。
酸野味道极好,许敬品到深处,随手赏了一块给一个擦树的丫鬟,丫鬟先是大惊,随后感激涕零地双手接过酸野,恭敬地放入口中。可嚼了几口之后,丫鬟陡然脸色一变。
鲜香酸辣的水果在口中爆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味道,丫鬟只觉喉间一扭,随后不由自主地便将嚼过的酸野吐了出来。吐完之后丫鬟恍觉自己失仪,她连忙抬头求饶,然而不等她出声,两个提刀的侍卫便将她带了下去。
“砍死。”
许敬冷冷地说道。
这条年轻的生命便许敬的抬手之间,化为了山间的树泥。“自北境三城覆灭,咱们这里的北傍佬越来越多了,我听说现在银湾的酒楼,包厢里已经不送酸果,而送鲜果了。”坐在许敬下手的男子冷哼说道,他是玉溪诗社的副社长,时号青峰居士的钟离文。
食酸果是玉溪人世世代代的饮食习惯,玉溪人挚爱酸果,外地来的却通常吃不惯,随着北境三城陷入外敌之手,越来越多的流民南下定居丹州。原先玉溪这边的酒楼订包厢,老板均会送上一份酸果,而随着玉溪一地的外地人愈来愈多,现在的酒楼已经不送酸果了,而送外地人更适口些的鲜果。“是啊,北傍佬越来越多了,现在咱们说话,都要看北傍佬的脸色了。”另外一名姓马的副社长将手里的书信往桌案上一摊,冷笑说道。信是去岁来自丹州府城的呈报。
去年崔家一子在银湾县试中被黜落,尔后四月府试中,所有经由玉溪诗社保举的南丹州学子皆被黜落,很难看不出这是出自谁的手笔。“崔家不过一百年前来的北侍,运气好了几分,有幸面见天子颜,得了几分九重天上的青眼,就狂妄得不知天地为何物了?"许敬嘲讽地说道,“这就忘了百年前初来丹州的时候,在我许钟马的手下艰难讨生活的时候了?”崔家传承百余年,而许家、钟家和马家则在南丹州传承了近千余年,千年来这三家一直牢牢把持着丹州之地,在崔家未起势之前,这三家是名副其实的丹州地头。
而崔家在起势之后,在丹州也仅是与许钟马三家平分秋色。南丹州玉溪之地,如今仍牢牢掌握在许钟马三家的手中。“说到这,魏家派人来了吗?”
许敬突然问道。
说到北传,玉溪之地最有名又最北的傍佬,无疑是自上阳而来于银湾定居的魏家,许敬现在还记得,魏伯兴兄弟初次至诗社拜见时的窘样。吃撒撇时险些吐出来,酸野更不用说,喝花生汤米时还险些被汤里面的米干呛到,真是名副其实从北地来的乡巴佬。“约莫也就这两天的样子吧。”
钟离文就着侍女的手饮下一盏茶,他自信满满地说道。“银湾河道窄狭且宽,水量受气候影响极大,易枯易涝,且大雪封河时最为危险,下游冻住了,下游还在流着,大水哗哗地就漫出来了,如今这两年倒也还好,早年间银湾河上游年年都要淹农田。”“丹州府司想修缮银湾河上游已经许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