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姐夜里睡得可好?挂着这个,一定能睡得很香!”沈知微捏着那枚还带着少女体温的香囊,丝缎细腻,嗅之确有清雅宁神的淡香。她看着妹妹纯然关切的眼神,心中微暖,便将香囊收纳入袖中:“多谢你费心。″
沈安榆见她收下,笑得更开心了,又缠着她说了一会儿话,直到有其他相熟的贵女来寻,才依依不舍地放开她的手臂,一步三回头地去了别处。沈知微重新坐下,袖中的香囊散发着淡香。她望着妹妹在花丛中穿梭的明媚身影,唇角不自觉地扬起弧度。
赏花宴过半,她渐觉无趣,正欲寻个借口先行离去,安阳郡主却兴致勃勃地提议移步去府中临湖的水阁,那边备了更精致的茶点和时新的玩意。众人自然附和,沈知微被裹在人群中,只得随之前往。水阁临湖而建,四面轩窗洞开,垂着浅碧色的轻纱,风过时纱幔拂动,带来满室荷香。远山如黛,映着一池碧水,确是个清雅所在。阁内已重新布了席,小姐们各自寻了相熟伴当坐下,言笑晏晏。沈知微拣了处靠窗的僻静位置,既能赏景,又可远离中心。侍女重新奉上茶点,是新制的荷花酥和冰镇梅子饮,玲珑剔透,瞧着便觉清凉。
她刚执起玉箸,却见入口处光线微暗,原本的谈笑声低了下去。一道玄色身影出现在水阁门前。
萧望卿。
他来这赏花宴做什么。
三殿下依旧是那身近乎戎装的墨色劲装,与外间锦绣繁华的景象格格不入。他面色似乎比宫宴那日更苍白些,唇线抿得极紧,眸色沉静,像敛了所有光线的深潭,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冷冽气息。引他前来的内侍额角冒汗,躬身低声解释着什么,似在说男宾席设在对岸的敞轩,此处是女眷所在。
安阳郡主已笑着起身迎上前,言辞热络,试图圆场:“三皇兄可是走岔了路?对岸景致更开阔,备了上好的梨花白……萧望卿目光平淡地扫过阁内,对那些或好奇、或畏惧、或隐含审视的目光视若无睹。
最终,在那一片姹紫嫣红中,落向了窗边那抹素净的月白。沈知微正拈着一块荷花酥往嘴里送,察觉到他的视线,咬也不是不咬也不是,动作微顿,抬眼迎上。
隔着大半个水阁,隔着袅袅茶烟与浮动的香风,他的目光沉静而直接,带着一种近乎审视的专注,在她脸上停留了足足一息。那眼神里没有惊艳,没有好奇,更没有寻常男子见到她与沈安榆容貌时的讶异,只是一种纯粹冰冷的打量,像在看一件物品。沈知微心中莫名一凛,面上却不动声色,只微微点头致意,便自然地垂下眼睫,继续小口吃着那块酥点,仿佛他的到来与注视都与她无关。事实也是如此。
阁内气氛依旧凝滞。
萧望卿似乎对郡主的安排并无异议,也未再看她第二眼,只对安阳郡主略一颔首,说了句抱歉,便转身随着内侍离去。玄色衣角消失在门外,那股无形的压力也随之撤去,阁内众人这才松了口气,重新活络起来,只是交谈声明显压低了许多,目光仍不时瞟向门口。沈安榆凑到沈知微身边,拍着心口小声嘀咕:“阿姐,那就是三皇子殿下?瞧着好吓人,比太子殿下凶多了”
沈知微拍了拍她的手背,没说什么。心下却有些疑惑,萧望卿为何会出现在这种他明显不感兴趣的场合。
当然,原因为何,都与她毫无关系。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就在众人渐次忘却方才插曲,重新沉浸于嬉戏时,对岸却隐隐传来骚动声。
起初是杯盏落地的脆响,随即是几声压抑的惊呼,还有男子拔高了声调的呵斥,虽听不真切,但那剑拔弩张的气氛却隔水传来,令水阁这边也渐渐安静。小姐们面面相觑,皆不知对岸发生了何事。安阳脸色微变,正要遣人过去询问,却见一名郡王府的家丁慌慌张张跑来,在她的耳边低语了几句。
她的面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强笑着对众人道:“对岸几位公子吃酒玩闹,失了分寸,无甚大事,大家不必惊慌,继续继续。”说罢,便匆匆带着人离席而去。
话虽如此,但水阁中的轻松氛围已荡然无存,猜测和低语声四起。沈知微放下杯盏,目光投向对岸。树影掩映间,依稀可见人影晃动,似乎有侍卫模样的人围住了某处。她心念微动,想起萧望卿方才离去的身影。不过片刻,便有消息灵通的贵女压低声音,带着几分惊惧与兴奋透露:“说是三殿下不知为何突然发作,掀了桌子,险些动了剑!谢家世子上去劝,好像还挨了一下子…”
对岸的喧哗似乎很快被压制下去,但一种令人不安的气息却弥漫开来。沈知微蹙眉。萧望卿虽性子冷硬,但绝非冲动无脑之辈,在郡王府的宴席上公然动武?这不像他的行事风格。
脂粉香气与娇声软语萦绕四周,令她有些气闷。她本就意不在交际,眼见沈安榆已被相熟玩伴拉去投壶嬉戏,便悄然起身,欲寻个更清静的所在透口气。她避开人群,沿着水阁相连的回廊缓步而行。回廊曲折,渐行渐深,周遭喧嚣渐次褪去,唯闻风吹竹叶的沙沙声,以及远处隐约的流水潺潺。郡王府的这片园林景致颇佳,林木幽深,倒是个躲懒的好去处。行至一处岔路口,本欲往更僻静的荷塘方向去,鼻尖却忽然捕捉到若有似无的铁锈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