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萧望卿
殿内原本的谈笑和丝竹声骤然低了下去。
先踏入的是一双玄色厚底宫靴,沾着些许未掸净的尘灰,毫不避讳地踩在光可鉴人的金砖上。随后,一道挺拔的身影迈了进来。萧望卿。
他并未穿着皇子常服的锦袍玉带,而是一身近乎戎装的墨色劲装,外罩同色大氅,氅衣边缘镶着一圈色泽黯淡的银狐裘。脸色略显苍白,长发高束,以一根简单的乌木簪固定,几缕碎发垂落额角。
他的五官轮廓比沈知微记忆中要年轻锐利许多,看着不过十五六。眉骨很高,眼窝深邃,一双眸子是近乎纯黑的墨色,低头时像是隔着一层薄冰看人,仿佛眼前这场锦绣繁华的盛宴与他毫无干系。像一柄刚刚饮血归鞘的古刃,误入了丝竹靡靡的温柔乡。殿内静得落针可闻。
几位靠得近的娇贵小姐捏紧了手中团扇,向后微缩了缩。宗室子弟们的笑容僵在脸上,交换着意味不明的眼神。
沈知微端坐在窗边,指尖捻着微温的酒杯。她看着他。
看着这个尚且年少,未曾经历后来那诸多磋磨与背叛,也尚未与她有太多纠葛的萧望卿,心头掠过一丝极陌生的情绪。像隔着雨雾朦胧的窗棂,看一幅早已褪色模糊的旧画。殿内静了一瞬,随即又响起刻意压低的交谈声,目光却都有意无意地瞟向那独自立在殿门处的身影。
引路的内侍额角冒汗,躬着身子,几乎是屏息将他引至预留的席位,不算偏僻,但也绝不核心的位置,恰在几位郡王之子下首。萧望卿对周遭的打量恍若未觉,或者说毫不在意。他目光平淡地扫过殿内,随后便径直走向那位置,撩起大氅下摆,沉默地坐下。宫人小心翼翼上前为他斟酒,他看也未看,只微一颔首,仰头一饮而尽,喉结滚动。
一时间,他周围仿佛形成了一片无形的真空地带,无人靠近,也无人与他搭话。
沈知微支着下巴,远远瞧着,觉得有些好笑。这别扭又孤僻的模样,倒和此刻不知在林府哪个角落生闷气的黑猫有几分神似。她指尖轻轻敲着桌面,正想着先吃哪块点心,殿外又响起通传,萧翎钧到了。
殿内的气氛随着太子的到来陡然一变,先前因萧望卿而生的些许凝滞被一种更圆融的热闹所取代。
许因为是私宴,萧翎钧并未着太子冠服,只一身杏黄常服,玉带束腰,笑容温煦,一路行来,与相熟的宗室子弟颔首致意。他的到来像是一道无形的旨意,丝竹声变得更婉转,谈笑声也更热烈。他并未立刻走向主位,反而像是随意踱步,停在了几位老宗亲桌前寒暄。沈知微垂下眼,慢条斯理地又抿了一口梅子酿。她能感觉到,至少有两道视线,或明或暗地落在自己身上。
她佯装不知,只专心对付案几上一碟做得格外精巧的荷花酥。宴过三巡,气氛愈加热络。
有胆大的公子贵女表演才艺,琴筝琵琶,诗词歌赋,皆是锦上添花,博得阵阵喝彩。萧望卿始终沉默着,面前的酒壶空了一半。沈知微觉得有些无趣,正想着是否找个借口提前离席,忽听上首一位郡王笑着对萧翎钧道:“殿下,光是饮酒听曲未免单调,听闻三殿下在北疆历练多年,想必弓马娴熟,不知今日可否让我等开开眼界?”投诚。
殿内静了一瞬,许多目光投向萧望卿。
萧翎钧端着酒杯,笑容温煦:“三弟意下如何?若是不便,也不必勉强。”萧望卿抬起眼,面上看不出情绪,他放下酒杯:“皇兄想看什么?”那郡王抢先笑道:“早闻北疆有种马上箭术,能于百步外射落鹰隼,不知三殿下可否演示一番?当然,宫中不便驰马,便以投壶代射,箭镞取下,以彩邻代之,博个彩头如何?”
这要求近乎刁难。
投壶本是雅戏,讲究的是从容仪态,与北疆那种悍烈的骑射完全是两回事。所有目光都聚焦在萧望卿身上。
三殿下依旧坐着,指节分明的手搭在杯沿上。闻言,他眼睫微抬,瞳孔里映着殿内煌煌灯火,深不见底,窥不出一丝波澜。“皇兄想看,自无不可,"他的声音带着些沈知微陌生的沙哑,像是久未言语,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只是彩翎无趣。”他顿了顿,抬手指向殿角用以装饰的一盆金橘,其上果实累累,灿若金珠。“换那个吧。”
满殿寂静。
以金橘为的,难度何止倍增。果体圆滑,极易打滑,且距离不近,非力贯指尖,控弦极稳者不能为。
萧翎钧唇角笑意不变,他抚掌轻笑:“三弟好气魄。便依你所言。”内侍连忙小跑着去取金橘,安置于殿中开阔处。另有宫人奉上特制的轻矢,矢镞已取下,裹以软绸。
萧望卿起身,墨色劲装衬得他身形挺拔孤直,行动间并无多余声响。他行至投壶线前,从宫人手中接过三支轻矢。
殿内落针可闻,连丝竹声也不知在何时停了。他并未多看那金橘一眼,亦无瞄准之态,只随意掂了掂手中矢,随即手腕一振。
第一矢破空而去,并非直射,而是带一道微妙的弧线,笃的一声轻响,竞不是击中果实,而是精准地擦过果柄,那枚金橘微微一颤,并未坠落。众人尚未反应过来,第二矢已至,同样轻巧地擦过另一侧果柄。紧接着是第三矢,速度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