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公!吃口热的吧!天冷啊!”
“青天大老爷!您受苦了!”
“河南来的举子老爷,喝口酒暖暖身子!”
哭声、喊声、劝慰声、咒骂阉党与奸臣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片悲愤而宏大的声浪,冲击着古老的城墙,震撼着每个人的心灵。
这是一股源自民心深处的浩然正气,是对“公道”二字最直接、最悲壮的呼唤!
押解的按院差役和河南兵士,目睹此情此景,早已是泪流满面,不能自已。
他们何曾见过这等场面?
他们押解的不是囚犯,分明是一位顶天立地、万民景仰的真豪杰,大丈夫!
辛自修、宋繻等数十名科道言官赶到永定门下时,看到的正是这万人恸哭、风雪同悲的震撼一幕。他们官袍下的热血瞬间沸腾,喉头哽咽,难以成言。
“诸君!”辛自修猛地一抹眼角,“我等……迎杜公!”
无需多言,数十名青袍官员整肃衣冠,穿过汹涌的人潮,迎着风雪,径直走向那辆缓慢前行的槛车。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辛自修、宋繻为首的科道官员,于槛车前数步,齐刷刷撩袍,拜倒在地!“吾等……恭迎少司徒!”声音整齐,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与悲怆。
这一声“少司徒”,在此情此景下,显得如此突兀,却又如此理所应当!
这是在告诉杜延霖,告诉天下人,在他们心中,在法理之上,他已是朝廷钦命的户部侍郎!他的功绩,他的官身,不容抹杀!
杜延霖闻言,也是一怔,随后微微点头。
于是众科臣在前,槛车继续前行。
自永定门入城,通往承天门的长街两侧,早已是人山人海,万头攒动。
当槛车行至六部五府衙门所在的区域时,景象更为震撼。
不再是普通的百姓,越来越多的官员出现在了道路两旁。
从青袍,到各寺、监的堂官……他们自发地走出衙门,肃立于风雪之中,默默地向着缓缓行来的槛车行礼,随后又随槛车往承天门而去。
槛车艰难地前行,速度极慢。从永定门到承天门,不过数里之遥,却仿佛走了整整一个世纪。终于,巍峨的承天门遥遥在望。
就在这时,槛车前方,又一队士子迎来。
为首的,是一位白发苍苍的国子监教授,在几名年轻士子的搀扶下,颤巍巍地越众而出。
他身后数名士子,高举着一卷早已备好的、宽大无比的素白棉布。
老教授声嘶力竭,老泪纵横:
“诸位!诸位同僚!诸位父老乡亲!杜华州,为国锄奸,为民请命,何罪之有?!今日我辈若坐视忠良蒙冤,大明还有何纲常正气可言?!老夫愿以这残年微躯,率先署名,恳请陛下,明察万里,赦杜公无罪!”
话音未落,身后早有士子迅速上前,展开那巨幅白布,铺于雪地之上。另一人捧出早已备好的墨汁淋漓的毛笔。
老教授接过笔,手虽颤抖,落笔却极重,在那洁白布帛的卷首,奋力写下自己的官职、籍贯与姓名!这一举动,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
“我签!”
“还有我!”
“算我一个!”
随枷而来的京师各衙门官员,无论品阶高低,无论平日政见是否与杜延霖相合,在此情此景之下,无不被那浩然正气与悲壮氛围所感染,或是被这大义洪流所裹挟。
六部、都察院、大理寺、通政司、詹事府、国子监……数百名身着青、绯、各色官袍的官员,如同潮水般涌上前,秩序井然却又无比急切地在那巨幅请愿书上留下自己的名字。
更有那近千名随枷而来的河南、北直隶士子,以及闻讯赶来的京师士林学子,纷纷以指蘸墨,甚至咬破指尖,以血代墨,在那已无空隙的布帛边缘、甚至在前排官员的袍袖上,写下自己的籍贯与姓名!“学生河南南阳府举子李茂,愿以十年寒窗之功名,保杜公忠义!”
“北直隶真定府生员王澈,附议!恳请陛下明鉴!”
“顺天府举子张允济,泣血恳求陛下赦免杜公!”
哭声、喊声、署名时急促的呼吸声、笔墨挥洒声交织在一起。
那幅巨布很快被无数名字填满,数名壮硕的士子奋力将其抬起,高高擎起,如同展开一道万民血泪书写的正义丰碑,直面那森严的皇城!
万民俯首,哭声动天。
这一日,是嘉靖三十九年正月十五,上元佳节,京师大恸。
紫禁城外,风雪呜咽,万民同悲。
承天门前,正气塞乎苍冥,忠魂直叩九重!
而此时的玉熙宫内,重帷深锁,檀香袅袅。
严嵩、徐阶、吴山等大臣皆是到了。
他们跪伏在重重纱幔之外,噤若寒蝉。
精舍丐,死寂无声,汗有铜炉中檀香燃烧的细微噼啪,以上皇帝粗重压抑的呼吸声,一下下敲打着纱幔外众亳紧绷的神经。
嘉靖帝朱厚熄面色铁青,握着杜延霖那封《自劾疏》的手背青筋暴起。
“啪”的一声脆响,他将奏疏狠狠地掼在金砖上!惊得黄锦和一众大臣魂飞魄散,伏地不起。也难怪皇帝如此震怒,范据纵有千般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