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无泪没有立即回应。黑暗之中,整个人几乎融进阴影里,只有呼吸声若有似无。
虞欢等得指尖发凉,才听到他低低一声:“好。”这一声"好"太过轻易,反而让她怔住一一就这么放她走了?不该再拦一下吗?不该再讽刺几句吗?
可她已无心琢磨。
只觉得这房间空气滞重黏稠,只想尽快逃离。她几乎是慌乱地转身,动作太急,裙摆缠绕在腿间。她也顾不上整理,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离他远点,现在、立刻、马上!脚步急促地踏下楼梯,走出水榭,连鞋带散了都未曾低头。月照小路,并不难行,她却一路跌跌撞撞,双腿发软。直到走出竹林,才微微喘过一口气。
可没几步,忽觉身后有异一-一道影子正不远不近地跟着。虞欢心头一紧,蓦然回首。
月光正正洒落那人身上,白衣墨发,冰清玉洁,不是谢无泪又是谁?他立于几步之外,在夜色中清绝得突兀,下唇被她咬破的地方仍泛着红肿,侧脸上几道浅红指印也尚未消退。
虞蹙起眉,警觉顿生:“你这是……?”
“早说过,形影相随。"他答得淡然。
虞欢只觉得牙根发痒。
果然阴魂不散!
形影相随?简直是附骨之疽!
她懒得回应,刚要转身继续走,他却忽然上前一步,俯身靠近。虞欢脚步一滞,愕然低头,见他竞屈膝半跪,手指勾住她松开的鞋带。修长的指节穿梭绕结,动作缓慢而仔细。
月华流淌在他肩背,墨发垂落一片清辉。
虞欢怔在原地,看他低头系带的模样,忽然明白过来:又是故作体贴一一用这种近乎施舍的姿态来羞辱她。
明明前一刻还那般野蛮无理,此刻却装作温文尔雅。无非是想告诉她:无论哪种姿态,他都拿捏得住她。“不劳大人。”
虞欢向后半步退开,声线骤冷,弯腰就要自己接手,却被他轻轻按住手背。“很快就好。“话音未落,他已利落系好一个整齐的结。起身时,还顺手替她理了理裙摆的褶皱。
虞欢心头躁意更盛。
这刻意经营的温柔,比直白的羞辱更令人难堪。她一言不发,继续往前走。
良久,他声音自身后响起:
“是我不好。”
虞欢脚步一顿,没有转头。
“方才…我逾矩了。以后不会了。”
他声音比刚才更哑,“你想让我怎样?”
她依旧沉默前行。
可她向前走,他便跟在身后。
静默无声如潮水,将两人一同裹挟。
一路走到半途,虞欢的情绪渐渐平静。
她想起自己近日的所作所为,一次次越界,一次次主动触碰……他不是忍了,就是避了。
而如今不过一个吻,虽过分,却又何尝不是她先招惹?同一个断情绝欲的人计较,反倒显得她小气。可心底那点别扭涌上来,她就是不想理他。不料行至圣女殿门前,手腕忽然被拉住。
他指尖冰凉,力道却不轻:“想要什么吗?”虞欢没有挣脱,也不语。
“什么都可以。”他又如是说。
虞欢心念微动。
若不是他刚才太蛮横,她本也不想跟他计较。可他既然主动提出…不讨些好处,岂不可惜?她被这个念头触动,缓缓转头,注视他紧绷的侧脸,故意放缓语调:“我以后要睡你的床,在你榻上修炼一一你不准赶我走。"<4谢无泪轻声回应:“好。”
虞欢:“!”
他真的答应了?!
不过是被亲了一会儿,就换来冰玉榻的长期使用权?还有这等好事?!
她早清楚,他从不会让她在房里久留一一那冰玉榻太过金贵,顶多借她暂时修炼片刻,指不定何时便会将她赶走。
可此刻凭这事一要挟,他竟松了口,惊喜瞬间漫上心头,像有簇烟花在心底轰然炸开。
可她面上不能暴露贪婪,强压下翘起的嘴角,故作矜持冷淡:“现在不想回去,太闷。”
“好。”
虞欢心头郁气顿散,此刻再看他脸上未消的红痕,连带着下唇的伤,忽觉有些尴尬。
她声音比刚才软了些:“刚才……是我有些失控,打了你。对不起。”谢无泪只是垂眸看了她一眼,语气听不出波澜:“没事,应该打。”没有责怪,没有追问,连一丝不悦都没有。虞欢抬眼望他,见他神色如常,仿佛方才挨打的人不是自己。当真能忍。
悬着的心落地,她推门而入,身影翩然。
可身后脚步声再度响起一-他居然也跟了进来。虞欢回眸蹙眉:“等等,这是我的寝殿,私人之地。”她下意识生出抗拒,领地被侵入的警觉油然而生。圣女殿不同道场,道场是公事公办的战场,而这里……是她最后的堡垒。他怎能连这点私密空间都要剥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