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震颤嗡鸣
初秋的夕阳和煦,金橙色的光芒温柔地笼罩着后窗外那株开得正盛的桂花树。
它趁锦照被困于宫中时悄然开放,如今浓烈的香气已盈满整个听澜院,将她身上原本清浅的茉莉香彻底覆盖。
锦照独坐妆镜前,刚从长久的昏睡中苏醒。她眼神淡漠地端详着镜中那张苍白瘦削的面容,心中冷静地盘算着眼前局势一一裴执雪的“死讯"无人起疑,一切顺利得如同梦境。虽然口口的惩罚对他收效甚微,但昨夜让他亲耳听闻裴逐咣演绎的那场云雨,想必已在精神上给了他沉重一击。
而精神,是□口的支柱。想必他很快会活着承受身处十八层地狱的痛苦。云儿端着面盆轻声走进:“姑娘,洗漱罢婢子晌午已派人告知夫人,您还昏迷着,无法前去裴执雪的灵堂。”
锦照颔首。或许是沉睡太久,她只觉得头晕脑胀,整个人恹恹的。她拿起杨枝齿木,蘸了青盐清洁口腔,随后将柔软的棉巾浸入热水,拧得半干后仰起脸,将蒸腾着热气的帕子敷在面上。直到眼皮的肿胀干涩感渐渐消退,她才低头用混了花蜜的胰子净面。
待云儿倒完污水回来,锦照已自行抹匀面脂,细嫩的肌肤因着轻柔的按压恢复了些许血色。
云儿捧起她墨缎般顺滑的长发,细心梳理着,满心忧虑地问:“姑娘,还有五日就是头七,朝廷那边还没动静,不知会不会逼您…“不等锦照回答,她又决然道:“无论如何,云儿绝不会离开您。”
自裴逐珑回朝那日,裴执雪便被追封为国公,极可能以皇亲之礼下葬。本朝虽明面上废除了无子妻妾殉葬的旧制,但这陋习仍在高门大户中隐秘延续。
像锦照这般没有娘家依仗,所有地位皆系于夫君一身的女子,最易被选去“陪伴”亡夫。
锦照心头一涩,目光愧疚地望向已能熟练为她绾出各式发髻的云儿:“云儿姐姐不必忧心,裴执雪出征前就为我写好了《放妻书》。“说到最后三字时,俏皮地对云儿眨了眨眼,“书中言明,他若身故,我与他的夫妻关系便自动解除,他的私产也尽数归我。”
云儿长舒一口气,双手合十拜天:“阿弥陀佛,多亏姑娘有那过人的能耐。”
锦照轻松一笑:“不该拜我吗?“见云儿欣喜之下松了绾到一半的发髻,她继续笑道:“既然松了,便改成飞仙髻罢。横竖今日不见人,打扮得喜庆些。再替我找件亮色的衣裳。”
云儿手脚利落地拆解发髻,笑中含泪:“是了是了,正应了'人逢喜事精神爽',是婢子疏忽了。”
锦照又拿起胭脂,在颈间点出几处暖昧的红痕,对云儿吩咐道:“让裴逐瑞安排的人去报信,说我用过饭后便去,让他来接我。”裴逐珑早已在桂树上静坐了许久,闻言轻巧一跃,落在窗前。隔着薄薄的窗纸,他清朗的声音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克制:“嫂嫂,逐珑一直在此候着。锦照描眉的手顿了顿,看着窗纸上那个朦胧的身影,语气平淡:“今日倒是乖觉,知道在外面候着。”
窗外的身影明显一僵,“是逐瑞从前僭越,日后…都不会了。”她的语气稍稍柔和,一边细致地描画眉梢,一边问道:“等多久了?可用过饭?″
“不过一个时辰。饭…尚未用。"他的期待毫不掩饰。锦照轻轻“嗯”了一声,继续追问:“那你和廿三娘′做'到了什么时辰?以我和裴执雪往日的习惯来看,此时可到了我该起身的时辰?”窗外,身形挺拔的青年俊脸忽地一红,急切地纠正:“是假装!假装!我连她一根头发都没动过!”
“好,是'假装。“锦照唇角带了丝笑意,追问,“所以,按惯例,我此时应当醒还是没醒?”
“还没…“裴逐瑞的嗓音略略丧气,“但我随时可以让廿三娘扮演嫂嫂睡醒以后要做的事,免得嫂嫂去了还得再演一遍。”锦照望着镜中妆容精致的自己,眼中泛起愉悦的波光:“好,待我换好衣裳便去你那里。我们一起用饭时,就让廿三娘辛苦演我起身。”裴逐瑞喉结紧绷着滚动一下,稳住心神,沉声道:“嫂嫂换好衣裳后,尽管唤我。我先行一步去打点,很快回来。”锦照太清楚他的速度,便应下了。
月华如水,渐盈的玉盘高悬中天,将清辉洒向人间,中秋将至。许是经历过数次,当裴逐珑再次将她打横抱起,纵身掠过屋檐时,锦照心中已无半分恐惧,反倒生出几分闲适。
夜风拂面,庭院里盛放的桂花浓香一阵阵掠过,沁人心脾。她能感受到他臂膀稳健的力量,以及衣料下传来的体温。眨眼的功夫,又到了裴逐珑的院子一-和鸣居。锦照站稳身形,理了理微乱的鬓发,眼波流转,扫过寂静无声的庭院,笑道:“你这院子里的人,不是聋子便是哑巴,起的名字倒是热闹得很,“和鸣。”她的尾音微微上扬,显然情绪放松。
裴逐瑞沉默片刻,月光下他的侧脸轮廓清晰,却蒙着一层淡淡的阴影,“逐瑞从前……一直居住在母亲院里的东厢。此处是借着近来雨水频繁修缮屋舍,悄悄改建的。"他的声音低沉压抑。
锦照想到他为了替父母报仇,在裴执雪的阴影下隐忍十余年,心头莫名一软,语气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怜惜:“等他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