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出了他的理解范畴:“杜延霖此人,昔在京师便以狂悖立朝,今至地方,行事愈发乖张!身为提学,不务敦崇经史之正业,竞沉溺于海外荒诞不经之说!亩产数十石?此乃何等虚妄之言!纵是稗官野史,亦不敢如此杜撰!更遑论为此竞欲面见通倭巨酋?此非心智昏聩乎?更是……有损官体,让人贻笑大方!”
他措辞严厉,直指杜延霖失格,恨不得立刻将其罢免。
刑部尚书何鳌眉头紧锁,语气带着难以置信的困惑:
“王巡按所奏,此事……确实匪夷所思。杜延霖在扬州巡盐、河南治河,行事虽出人意料,但尚算务实。此番所为,实难理解。以此理由面见通倭巨寇,于法于理,皆大不妥。至于那“番薯’之言……”他摇摇头,显然觉得此言过于离奇。但他措辞尚算克制,未做恶意引申。
户部尚书方钝叹了口气,忧虑道:
“唉,杜华州向来标榜“躬行’,此次怎会如此……轻率?仅凭商人的只言片语,便轻信这番薯能“亩产数十石’。纵是好意,恐亦是病急乱投医,行差踏错。其情或有可悯,其行却委实不当,徒增纷扰。”他更担心的是这种“虚妄”之说若传开,会引起民间不必要的骚动。
都察院左都御史周延为人方正,此时亦是语气严肃:
“身为提学副使,为一己臆想,擅请接触要犯,确属行止逾矩,有违官箴。朝廷法度,岂容轻忽?此事须得有个交代。”
值房内的质疑声浪主要集中在杜延霖行为的“荒谬”、“不当”、“逾矩”上。
即便是徐阶,看着奏疏上那些刺眼的字句,眉头也深深蹙起,眼中闪过一丝无奈和担忧。
他深知这个学生常有惊人之举,但这次所言番薯之物,仅凭三言两语,就要让人相信其能亩产数十石,确实太过离奇,近乎痴人说梦。
徐阶沉吟片刻,迎着众人目光,缓缓开口,声音沉稳而带着回护之意:
“杜延霖此举,确属孟浪,思虑欠周,有失官箴风范!其身为提学,当以敦崇正学、化育士子为本,纵有忧农之心,亦不当轻信海外荒诞之说,更不应擅请接触重犯,徒惹物议,惊扰刑狱,难辞其咎!”他先以严厉的措辞肯定了批评的合理性,表明立场。
随即话锋一转,语气稍缓:
“然,其兴办“求是大学’,虽争议颇多,然其本意或在破除积弊,讲求经世致用之学,其心可察。至于“番薯’之言,纵属虚妄,推其本源,恐亦是忧心农事、急于求成,误入歧途,未必心存不轨。”徐阶的目光扫过众人,尤其略过咄咄逼人的吴鹏,落在何鳌、方钝等相对持重的官员身上:“其过当罚,其情可原。本官以为,当行文申饬其行事乖张、不务正业之过,责令其闭门反省思过。其所创大学,着其严加管束,讲学内容须报备核查,不得再传播此等虚妄之言。至于罢职查问……”他微微摇头,语气坚决,“尚不至于此。”
严嵩冷眼旁观着这一切。
杜延霖是徐阶的学生,更是简在帝心的人物,皇帝把王本固的弹劾奏疏交由内阁一并详议,此中深意,绝非仅仅是要罢免杜延霖那么简单,恐怕也有试探和平衡之意。
严嵩在心中飞快权衡了一番,然后捻着花白的胡须,缓缓开口道:
“徐阁老思虑周全。杜延霖行事孟浪,荒诞不经,申饬思过,严加约束,理所应当。然观其本意,尚属忧心实务,罢职查问,确可暂缓。”
他先肯定了徐阶的回护基调,算是退让了一步。
但紧接着,严嵩话锋陡然一转,语气变得严厉,目光如电扫过在场重臣,重点落在了“求是大学”上:“然则,其自去年创办“求是大学’以来,朝野上下多有物议!其所办大学讲求杂学贱役,蛊惑学子,背离圣学正道,更以此虚妄“番薯’之说为证,实在荒唐至极!长此以往,恐动摇士心,败坏学风!本辅以为,可借此机会,予以裁撤关闭此大学!以正视听,以儆效尤!”
此言一出,值房内气氛瞬间凝固。
严嵩直接要求关闭学府,这比徐阶预想的申饬要严厉得多!
徐阶眉头紧锁,正欲开口辩驳,为求是大学争取一线生机。
但他转念一想,杜延霖创办此大学,京师上下对此议论纷纷,支持者寡,反对者众,早已成为众矢之的。
若是借此机会关闭了,或许能平息一部分朝野上下的非议,减少一些对杜延霖的敌意,保住他的官职和前程,以待将来……
于是,徐阶喉头滚动了一下,最终选择了沉默,算是默认了严嵩对关闭学府的处理意见。
见无人反对,严嵩继续说道:
“至于汪直案,牵连甚广,王本固巡按一方,执意要杀,其心可悯,然胡汝贞所言亦有其虑。此事干系东南海防稳定,不可仅凭一纸奏疏、几人之言便定乾坤。王本固不谙海事,恐思虑不周,所言或有失当之处。”
徐阶微微颔首,表示同意严嵩对此二事处置的基调:“元辅老成谋国,处置允当。汪直案确需再行斟酌,杜延霖之过亦需核实。”
严嵩见火候已到,便抛出了自己的想法:
“因此,本辅以为,朝廷需遣一持重老成、位高权重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