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宛提起要再添人手,她们心里明白这是东家心宽厚,不忍她们太劳累。可到底还是忍不住暗暗发慌:若真添了新人,将来这份差事是不是就没那公稳妥了?
袁娘子忍不住试探着问了句:“那新来的两位,也要跟着一起学点豆腐、烙葱花饼吗?”
唐宛一听就猜到她们的担心,笑着宽慰:“她们后来的,先帮你们打打下手吧。后面你们看着合适,慢慢再教不迟。”两位娘子互相看了一眼,心里都轻松了几分。之后,唐宛照例询问了两人铺子里的情况。比如目前缺什么食材,要不要采购?每日的库存有哪些?今日的早食做得是否妥当,客人可曾提过意见,又有什么新的反馈等等。都是差不多的问题,几乎每天都要过问一遍。这段时日,虽说常在林场,可她依旧维持着原先的作息。清晨照常起身,虽不再亲自参与到早食的准备过程,但在出门之前,总会将当天的营生安排妥当贺山负责的采买、两位娘子各自主理的餐点,她样样过问,虽不插手,却一清二楚。
正因如此,虽然她并不在店里压阵,铺子却始终井然有序,对铺子的运转,却依然尽在掌握。
发完了贺山的月钱,唐宛竞又取出五百钱,放在他身边的芷娘面前。这一举动让屋里的人都愣住了,连芷娘自己也怔了片刻。唐宛笑道:“这是芷娘每日帮睦哥儿清点钱银、清早帮着烧火、日间帮着码柴的酬劳。”
小姑娘一向拘谨,连忙往后缩,急急摆手:“这都不费什么事儿,是我顺手做的。”
“你做得很好,这都是你该得的。”
芷娘脸一下子涨红,低着头,连耳尖都红透了。她今年十三岁,个头不高,身形清瘦。平日里总是安安静静的,不大敢开口说话。到铺子这么久,也就和年纪相仿的唐睦熟悉些。此刻被唐宛点名,她只觉心口怦怦直跳,手脚都不知往哪放。
她偷偷抬眼瞥了父亲一眼。
贺山也是怔住了。
他性子沉肃,少有露出情绪,但自从进了这间铺子,却常常被触动。他太明白女儿的性子了。自逃荒路上受了惊吓后,就像只受伤的小兽,怕人、怕黑,很少开口说话。如今在唐记早食,她竞渐渐肯与人接触,这本就是他意料之外的安慰。可他从没想过,女儿做的这些零碎小事,竞还能算工钱。他心口微涩,开口道:“东家,你能容我带芷娘在身边,已是莫大的恩惠。这钱可使不得,我们不能收。”
爹说不能收,芷娘立即将那几串钱推了回去。她是真心觉得,这些事都是自己该做的。
爹劈柴,她没事,便帮着把柴码好;清早大家都在忙,她睡不着,干脆就去灶下添火;下半响见睦哥儿在清点银钱,她也很乐意凑过去帮一把。这些事虽只是顺手,在她心里,却是用来报答唐宛的好意。东家没有嫌弃父亲带着她这个拖油瓶过来蹭吃蹭住,她自然该尽力做点事来抵偿。怎么还能要钱呢?
唐宛却另有打算。
她本以为芷娘因旧事受创,始终困在阴影里,可这段时间观察下来,却发现并非如此。
小姑娘其实很聪明。
她早就注意到,芷娘在帮唐睦清点时,不但手快,还能自己琢磨出巧算的方法。问过贺山,才知没人教过,全是她自个儿悟出来的。怯弱归怯弱,却是个灵慧的苗子。
于是唐宛顺势道:"芷娘,你愿不愿意跟着我学管账?”芷娘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话,一时间怔住了。唐睦在旁笑着解释:“我阿姊说你很聪明,之前让我教你算术、识字,见你学得快,就有了这个想法。”
芷娘闻言,没想到睦哥儿教自己,背后还有这样的缘故,她眼睛不由得亮起来,忍不住望向父亲,贺山眼眶微热,朝她点了点头。小姑娘抿唇,轻轻却坚定地点了点头:“想。”唐宛再看向贺山。
贺山心头震动,重重抱拳,嗓音微哑:“多谢唐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