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员工
唐宛原本只打算招两个妇人,毕竟日后是要跟她一起做事的,同性之间相处终归更方便些。
可在孙十通的劝说下,她慎重考虑,还是松了口,多加了一个护院的名额。这铺子所在的位置,与榆树巷深处的唐家完全不同。榆树巷那一带几乎家家都是军户,左邻右舍的男丁不是在军中当差,就是退役在家,她自己住在里面没特别的感觉,但在外人看来,整条巷子从里到外都透着一股不好招惹的硬气,宵小之辈根本不敢轻易擅闯。可这边就不一样了。这铺子离西城门不远,正对着大街,路上往来的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成分极为复杂。怀戎县城虽说日落关闭城门,却并无严格宵禁,偶尔还是会发生失窃事件。
尤其每年总有那么一两回北狄人犯境,县城会临时开放收容一部分城外居民前来避难,到时人声杂沓、鱼龙混杂,更叫人防不胜防。因此,城中但凡像样点儿的店铺,除了自家男丁看守,往往还会多请个护院,夜里帮着看守门户,白日也能在门口站个桩,震慑宵小。唐宛见着贺山的时候,着实有些意外,毕竞这人怎么看都是个军爷的打扮。她印象里,大营里的兵丁,应该不被允许在外谋生计吧,而且也没那个必要?
孙十通看出了她的疑惑,让唐睦先领着贺山去铺子内外转一转、看一看,待两人走远,他才压低声音,把贺山的来历细细说与唐宛听。“这个贺山,原是南边来的流民,也是因为前些年的水灾一路逃荒来的。你看他这副模样,高大威猛,又有一把子好力气,天生就是当兵的好料子,他冈刚到北境,就被一个来自京城的富少给相中了,许了一些银子,请他去军中顶替自己充军役。”
唐宛还是第一次听说,竞然有这种操作,孙十通却见怪不怪。“咱们北境大营的将士,有那世袭的军户,也有各地招募的新兵,其中还有一部分,却是因犯了事被判充军的。”
“找上贺山的那位富少,原就是在京中闯了祸事,被判了充军。这充军的判决虽改不了,人被带到了边关,却不想去前线送命,便花了银子打点军营,又雇了贺山替他上阵,自己却躲在怀戎县城里,照旧锦衣玉食,不过换了地方吃喝玩乐。”
孙十通冷笑了声,“可惜这人本性难移,到了此地没几个月,又在城里闹出人命官司,结果被苦主查出他充军的身份,把这事直接捅到军营里去了,贺山的替身一事也跟着败露。那富少被押回军中,从此亲身上前线,没过多久就被北狄人砍杀在马下。贺山则被打了板子,从军营中赶了出来。”他暗自观察唐宛的神色,见她脸上并未流露反感,稍稍安心,却不忘补充道:“贺山此人,我打过几次交道,他话不多,却不是坏人,虽有这个前科,可那会儿不过是为了赚钱才去当替身的,在军营里杀敌卖命,若不是替的那位是充军犯,怕是早攒下不少军功。”
唐宛好奇:“他冒名顶替他人,竟只是被打了板子赶出来吗?”孙十通道:“娘子不是行伍之人,可能不清楚。军中替身这种事,禁是禁不绝的,那些富家子弟只要花些钱,就能让他人替自己上战场,何必非要亲自来卖命呢?军中那些上官看来替的能打会拼,总比那些贪生怕死的怂蛋强,也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贺山是因为家里有个身子不大好的女儿要照看,听说那孩子这两年越发离不得人,所以才没再去军营卖命,只在城内外找些杂活做,日子确实有些艰难。”
唐宛此前不知来人是贺山,也是听孙十通说,对方因为要给女儿治病生活艰难,才松了口让人来。
现在得知对方是贺山,更没什么不放心的,当即就决定用他。跟着唐睦看了一圈的贺山,回来听到这个消息,却迟疑了一下,低声道:“此前不知雇主是唐娘子,可我原本也有一个条件,须得谈妥了才能应下。护院请来就是为了看守门户,自然都是包食宿的,贺山的条件却是带上女儿一起住过来。
唐宛虽然很同情贺山,也很钦佩他对女儿的用心和照料,闻言却难免多问了一句:“你女儿的病情,具体是什么情况?”她是做吃食营生的,其他倒也还好,但倘若对方身患传染病,便是再怎么同情怜悯,也不能让人上门,否则生意还怎么做?贺山也明白她的顾虑,连忙解释:"芷娘的病不过人。她……是当年逃荒路上,遇到一些事情,心里过不去,留下了心病。”逃荒路上留下的心病?
只此一句,唐宛便大概能猜到小姑娘曾经遭遇了什么,但这种事没有亲身经历,旁人是无法切身体会当事人的心情的。贺山道:“她平时很乖,不吵不闹,就是必须得有熟人在跟前才能安心,不然就会惊惶不安。她夜里怕黑,白日也不敢一个人在家,前两年有她娘陪着,我还能去大营。可她娘因前年的时疫走了,她便没人照看……我从前找了些离家久的活儿,每次回来她都得大病一场,如今,却是不敢抛下她了。”唐宛细听下来,猜想这贺芷娘可能是创伤应激综合症。这种情况要把人丢下,放任病情发展确实不是什么负责任的行为。既然不是传染病,唐宛便没什么异议,答应道:“既如此,你就把她带过来吧。不过我这铺子做吃食的,每日烟熏火燎的,有些危险,你得将她看好了,免得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