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谦僵在原地。
目光死死盯着地上的四颗人头。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差点把早上吃的粥吐出来。
他连忙用袖子捂住嘴。
指节攥得发白,指甲都嵌进了肉里。
那是他派去的衙役,昨天还在他外宅门口耀武扬威,今天就成了无头尸体。
身后的府兵也慌了。
手里的长枪都在抖。
有人悄悄往后退了半步,不敢再往前凑。
但张谦毕竞当了五年御史,常年在朝堂上弹劾百官,练就了一副“硬心肠”。
他深吸三口气,又悄悄掐了自己大腿一把。
疼痛感让他找回了些镇定。
再抬头时,脸上的血色渐渐恢复。
眼神里竞多了几分刻意的“义正词严”。
他觉得,这是个“匡正君过”的机会,说不定能青史留名。
他对着朱厚照深深一揖,动作却带着几分僵硬。
官袍的下摆扫过地上的血迹,沾了点红印也没在意。
“臣张谦,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不等朱厚照开口,他便直起身子。
指着地上的血迹,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几分痛心疾首的模样。
“陛下!臣斗胆进言!”
“第一,身为天子,当惜身重面!”
“《礼记》有云“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况陛下乃九五之尊!”
“这集市之中鱼龙混杂,刁民、刺客皆有可能藏匿,陛下微服至此,万一有个闪失,大明江山怎么办?宗庙社稷怎么办?”
“第二,陛下怎能随意杀人?”
“那几个衙役纵有过错,也该交由刑部审讯,按《大明律》定罪!”
“陛下当场斩杀,不分青红皂白,与史书上的暴君何异?”
一番话掷地有声。
张谦说得自我感觉良好,甚至偷偷瞟了眼周围的百姓,想看到“万民称颂御史敢言”的场面。可百姓们却吓得大气都不敢喘。
有人悄悄低下头,盯着自己的鞋尖,心里暗骂:这张御史是疯了!没看见地上的人头吗?还敢骂陛下是暴君!
那白衫秀才更是急得直皱眉,手紧紧攥着怀里的书。
想上前劝,却又怕触怒陛下,只能眼睁睁看着张谦“作死”。
朱厚照站在原地,脸上的表情一点点沉了下去。
起初是错愕。
他没想到张谦都这时候了,还敢拿“祖制”“暴君”当挡箭牌。
随即便是压抑不住的怒火,指尖的温度都降了下来,握着的玉佩碚得手心发疼。
站在旁边的张永,腿肚子已经转筋了,缩着脖子,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前两天刘苣被贬、王昭被斥,还没让这些言官长记性吗?张谦这是嫌自己的脑袋太硬,想试试陛下的刀快不快!
“说完了?”
朱厚照的声音很轻,却像一块冰砸在热油里,瞬间让张谦的话音戛然而止。
张谦被他看得心里发毛,后背渗出冷汗,却还是梗着脖子,硬撑着说道。
“巨……臣所言句句肺腑,皆是为陛下着想,为大明江山着想!绝无半分虚言!”
“为朕着想?”
朱厚照往前走了两步,脚步踩在青石板上,发出“咚咚”的轻响。
每一步都像踩在张谦的心上。
他眼神像刀子一样刮过张谦的脸。
“张御史,张大人,朕问你。”
“墙角那些流民,穿得破破烂烂,啃着干硬的馒头,他们是不是朕的子民?”
张谦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回道。
“是……是陛下的子民。”
“那你为何要让衙役驱赶他们?”
朱厚照的声音陡然提高,震得张谦耳膜发疼。
“就因为他们蹲在你外宅的地界上,碍了你的眼?碍了你家眷出门的“清净’?”
张谦连忙摆手,身子往后退了半步,开始推诿责任。
“陛下明鉴!此事与臣无关啊!”
“那些衙役是顺天府尹周奎的手下,是他管束不力,纵容衙役伤人!”
“臣只是让他们“照看’一下外宅周边,没让他们打人、更没让他们杀人啊!”
他又把矛头指向户部,试图转移话题。
“再说了,流民之所以流落街头,是户部赈灾不力,没能及时安置,与臣这个负责监察的御史何干?”“臣管的是吏治,不是赈灾!”
“哈哈哈哈……”
朱厚照突然笑了起来,笑声里却没有半分暖意。
听得周围的人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连头顶的秋老虎都仿佛退了几分寒意。
他笑了半晌,才缓缓停下,眼神冷得像寒冬的冰。
“与你无关?张谦,你是顺天府御史,按《大明会典》,你的职责是“监察顺天府吏治、民生、刑狱,纠察官员不法,体恤百姓疾苦’,你说与你无关?”
“那些流民在你管辖的地界被打骂,老人被踹、孩子被吓哭,你说与你无关?”
“你拿着朝廷的俸禄,每月支着三十石米,坐在御史的位置上,却只知维护自己的外宅,不知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