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文升拱了拱手,转身离开了内阁值房。
刚走出值房,就听见两个年轻编修在走廊尽头议论。
“听说马尚书给陛下递了改给事中的方案,要断咱们文官的活路.…”
“可不是嘛,这就是卖主求荣!往后谁还敢说他是「清流’?”
声音不大,却像针一样扎在马文升心上。
他脚步顿了顿,手攥紧了腰间的玉带,却没回头。
现在说什么都没用,只能等方案通过了,再看能不能挽回些名声。
阳光照在他身上,暖得发烫,可他心里却冰凉一片。
与此同时,坤宁宫暖阁外。
张永带着五个锦衣卫走了进来,脚步声整齐,没半点多余的响动。
这五人都穿着灰色短打,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结实的肌肉。
腰间别着弯刀,刀鞘磨出了包浆,一看就是常用的。
袖口还藏着短弩,箭尖闪着冷光,透着股肃杀之气。
他们站在那里,像五尊石像,眼神锐利得像鹰,扫过暖阁里的陈设,却没多停留半分。
“陛下,这五位都是锦衣卫北镇抚司的好手。”
张永上前一步,指着领头的汉子介绍。
“领头的叫赵虎,去年京城捕快比武拿了头名,还曾单枪匹马抓过三个响马;剩下四个都是他的徒弟,个个能打能藏,嘴还严,绝不会露半个字。”
赵虎上前一步,单膝跪地,右手按在左胸,声音洪亮却不刺耳:“属下赵虎,率弟子参见陛下!愿为陛下效死!”
其余四人也跟着跪下,动作整齐划一,膝盖撞在金砖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朱厚照点点头,从软榻上站起来:“都起来吧。今天出宫,一切听张永安排,穿便服,别带绣春刀,露了身份,唯你们是问。”
“属下遵令!”
五人齐声应道,声音里没半分犹豫。
朱厚照走进内室,小太监已经把袍子的领口松好了。
他脱下龙袍,换上青布袍子,又戴了顶四方巾,把发冠的痕迹压在下面。
只是他常年戴玉扳指,手指上的痕迹没发藏,只能攥在手里。
出来时,活脱脱一个富家少爷,就是那双眼睛里的锐气,藏不住,扫过赵虎等人时,还带着股无形的威压。
“怎么样?像不像市井里的书生?”
他转了个圈,青布袍子下摆扫过金砖,发出“愍窣”的声响,语气里带着点期待。
张永连忙点头,眼睛都亮了:“像!太像了!谁也看不出是陛下!就是……就是这玉扳指,是不是摘了?太扎眼了。”
朱厚照摸了摸手指上的玉扳指一一这是先帝给的,他没舍得摘。
想了想,把扳指塞进怀里:“行了,出了宫,就叫我朱少爷,你们就叫我少爷,别露馅。”“是!”
众人齐声应道,声音压得低了些。
一切准备就绪,朱厚照带着张永、赵虎和四个锦衣卫,悄悄往后宫的玄武门走去。
路过御花园时,还看见几个宫女在浇花,见他们穿着便服,又有张永跟着,没敢多问,只是躬身行礼,头都没抬。
玄武门是皇宫的后门,平时只有宫人、杂役出入,守卫比前门松些,却也有两个禁军站在门口,甲胄上的铜钉在阳光下反光,手按在刀柄上,眼神警惕地扫过往来的人。
守门禁军见是张永带着人,又穿着便服,心里都明白是陛下的私事。
宫里谁不知道,张公公是陛下亲信,跟着陛下做过不少“私密事”。
禁军连忙打开宫门,手按在刀柄上却不敢抬头,声音都发颤:“张公公慢走……”
跨出宫门的那一刻,朱厚照深吸了一口气。
宫外的风裹着糖炒栗子的香味,还有远处传来的“卖糖葫芦嘞”的叫卖声,撞在耳边,和皇宫里的清雅截然不同,却透着股鲜活的生气。
秋老虎的阳光有些烈,照在身上暖洋洋的,晒得他脸颊发烫。
“走。”
朱厚照率先迈步,嘴角扬着抑制不住的笑意,青布袍子的下摆扫过宫门外的青石板,留下一道浅痕。他想看看这大明的京城,想听听这市井的声音,想知道没有了官服的遮掩,百姓们过的到底是什么日子是不是像奏折里写的那样“安居乐业”,还是另有隐情。
赵虎和四个锦衣卫不动声色地跟在后面,呈扇形散开,把朱厚照护在中间。
他们的脚步很轻,几乎没声音,眼睛却扫过每一个路过的人,连墙角蹲着的乞丐都没放过。张永则亦步亦趋地跟在朱厚照旁边,眼睛警惕地扫视着四周,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他看见路边有个汉子盯着陛下看了两眼,吓得他赶紧挡在朱厚照前面,手都攥紧了。
街道上渐渐热闹起来。
挑着担子的货郎,担子上的拨浪鼓“咚咚”响。
推着独轮车的车夫,车牯辘“吱呀”转。
穿着粗布衣裳的百姓,手里攥着几个铜板,在摊位前讨价还价……
一张张陌生的脸从眼前闪过,带着各自的喜怒哀乐。
有笑的,有愁的,还有蹲在墙角啃树皮的灾民,脸色蜡黄,手里的树皮都啃得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