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照望着张太后泛红的眼眶,目光落在她手腕上的羊脂玉镯上。
那是弘治皇帝登基那年送她的。
玉镯上刻着细碎的缠枝纹,如今还泛着温润的光。
他心中微微一软,缓了缓语气。
声音里少了几分帝王的威严,多了些儿子的耐心。
“儿臣今日来,是为父皇泰陵的事。”
“父皇待母后一世敬重,他的入陵大典,不能少了母后。”
张太后捏着帕子的手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玉镯上的纹路。
她沉默不语,只是垂下了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浅影。
她没接话,却也没像刚才那样冷言冷语。
那玉镯是她最珍视的东西,一提及弘治皇帝,她心里的尖刺就软了些。
“泰陵已经完工了,工部昨日递了验收折子,说所有规制都合祖制,连碑文中的字都刻得工工整整。”朱厚照继续说道,目光落在正屋墙上挂着的《寒江独钓图》上。
那是弘治皇帝生前最喜欢的画,如今还挂在原处。
“钦天监选了日子,下个月八月甲子日辰时三刻,先祭太庙,再送父皇梓宫入泰陵,是天地吉时。”“按永乐爷传下来的祖制,这大典需帝后共同执礼,也就是“执拂引路’。”
“儿臣和母后各执一柄羊脂玉拂,从太庙一直引着梓宫到泰陵,这是先帝最后的体面。”
“儿臣……是来请母后同去。”
他把“知会”换成了“请”,语气放得更软。
他知道,太后心里还憋着气,得给她台阶下。
张太后听着“请”字,心里那点刚压下去的别扭又涌了上来。
她抬眼瞥了朱厚照一下,嘴角撇出一丝冷笑,语气里带着未消的怨怼。
“哦?帝后共同执礼?陛下现在想起要“请’我了?”
“先前红芍被杖杀在宫门口时,陛下没“请’我。”
“我两个弟弟被发往大同时,陛下也没“请’我。”
“如今要办大典了,要撑皇家的体面了,才想起我这个“母后’?”
她哼了一声,别过脸,目光落在窗外的石榴树上,声音里带着委屈。
“我这当娘的,倒像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摆设。”
“用得着的时候就叫过来,用不着的时候就扔在一边。”
朱厚照原本还想着好好解释,听她这话里的刺,火气“噌”地就上来了。
他指节攥紧了腰间的龙纹玉佩,指节泛白。
“母后!这是父皇的入陵大典,跟红芍、跟舅舅的事不一样!”
“父皇待你三十多年夫妻情分,他走了,你去送他最后一程,是做妻子的本分,不是“撑体面’!”“怎么不一样?”
张太后梗着脖子,猛地转过身,眼眶又红了。
“我弟弟的命没了,张家的人在大同受苦,我这当姐姐、当姑母的,心里堵得慌,哪还有心思去捧什么“体面’?”
“陛下要是觉得缺个人执礼,随便找个宫女穿了我的翟衣假扮一下就是。”
“反正这太后之位,我坐着也没什么意思,连自家亲人都护不住。”
这话像根针,戳到了朱厚照的痛处。
他最忌讳“假”“装”,尤其是在弘治皇帝的大典上。
他忍了又忍,声音沉得像铁。
“母后!你非要这样胡搅蛮缠吗?”
“我怎样了?我说的不是实话?”
张太后抬眼瞪着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不肯掉下来。
“你当皇帝,想杀谁就杀谁,想放谁就放谁,我管不了。”
“可我心里的苦,你也别想让我憋着!”
“实话?”
朱厚照猛地提高了声音,气场压得人喘不过气。
他一步跨到她面前,目光冷得像冰。
“父皇在时,最疼母后,可他也常说“皇家无私事,事事关体面’。”
“你不去,难道要让天下人笑话朱家母子失和,连先皇的入陵大典都凑不齐执礼的人?”
“你不去,难道要让史官在史书上写“正德元年,先皇入陵,太后称病不至,母子失和’?”他攥紧了太后的手腕,力道不轻不重,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决心。
“去不去?皇家的脸面,父皇的体面,你都不给了么?”
“你要是执意不去,那这太后的翟衣、凤冠,你也别穿了。”
“我朱厚照是大明的皇帝,是大明的天,还不至于找不到人给父皇执礼!”
这狠话一放,正屋里瞬间没了声音,连窗外的风声都像是停了。
张太后被他吼得愣在原地,手腕被攥得发紧,眼里的倔强一点点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慌乱。她知道朱厚照不是在说气话,他连亲舅舅都敢杀,真要是逼急了,废了她这个太后,把她软禁在仁寿宫,也不是没可能。
她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可对上朱厚照那双没半点温度的眼睛,话又咽了回去。
是啊,张家倒了,娘家没人了,她现在能靠的,只有这个儿子。
要是没了太后的身份,她往后在宫里,连个有体面的嬷嬷都不如。
过了好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