们要为文官讨个公道!”
附和声越来越大,像滚雪球似的,从三四个变成七八个。
刚才的恐慌早没了,只剩被怒火和侥幸冲昏的疯狂。
他们攥着拳头,脖子梗着,唾沫星子横飞,仿佛已经看到朱厚照让步的样子一一收回查抄令,恢复文官特权,再也不追究贪腐的事。
却忘了,先帝已经不在了;忘了,如今坐在龙椅上的,是那个敢让文官去军营、敢查勋贵贪腐、眼里容不得沙子的朱厚照。
周伦看着群情激昂的众人,嘴角勾起一丝冷笑,快得没人察觉。
“好!就这么定了!今晚,咱们分头联络人!”
“每人最少叫三个同僚,不管是郎中、员外郎,还是主事,只要贪过银子、怕被查的,都叫来!”“明天卯时三刻,午门外集合!谁不来,就是贪生怕死的软骨头!以后别在京官圈子里混!”“好!”
众人齐声应和,声音震得灯笼都晃了晃,烛火差点灭了。
此刻的他们,像一群被逼到墙角的困兽,红着眼要做最后一搏,却不知自己早已钻进了死胡同。夜色渐深,墨汁似的黑把京城裹得严严实实。
胡同里多了许多匆匆的身影,都是周伦等人派去联络同党的亲信。
他们猫着腰,贴着墙根走,像偷东西的老鼠。
敲开一扇扇朱漆大门,门缝里漏出压低的声音:
“王大人,明早卯时三刻,午门见!为了先帝的恩德,为了咱们文官的体面!”
“就说陛下不孝,苛待文臣!只要人多,陛下肯定让步!”
有胆小的官员犹豫,搓着手不肯点头:“这……这要是成了还好,不成的话,怕是要掉脑袋啊……我就贪了一千两,要不还是去自首吧?”
派去的人就梗着脖子骂,唾沫星子喷在对方脸上:“你敢不去?难道想看着张锐的下场落在自个儿身上?到时候咱们都去了,就你缩着,陛下不查你查谁?”
“再说了,咱们占着“孝’字,陛下敢把咱们怎么样?最多罚俸,还能杀了咱们不成?”
怕事的被骂得一哆嗦,想起张锐在诏狱断腿的惨状,最终还是咬着牙点了头。
更多的人在贪腐的恐惧和对新皇的不满里,红着眼应了一一他们缩在门后,幻想着只要把“孝”字大旗举起来,只要能逼陛下收回成命,只要刘健、谢迁能像从前那样站出来护着,一切就能回到从前。回到那个能偷偷捞好处、不用怕查抄的日子。
赵郎中家里,灯火亮得刺眼,把窗户纸都映得发白。
他还在埋头算账,算盘珠子“噼啪”响,像在哭,每一声都砸在人心上。
婆娘王氏蹲在地上,把箱底的碎银子、银角子都倒了出来,一枚枚往桌上摆,摆得整整齐齐,却连账本上的零头都凑不够。
“还差三千两。”
赵郎中扒拉着算盘,声音哑得像破锣,喉咙里像塞了沙子。
“把东厢房也卖了吧,跟对门的王掌柜说,便宜五十两,今晚就过户,让他连夜拿银子来。”王氏眼圈一红,眼泪掉在银角子上,砸出小坑:“那是咱儿子成亲用的啊……去年刚翻修的,花了两百两,卖了他以后娶媳妇住哪?
“命都快没了,还顾得上成亲?”
赵郎中猛地把算盘一推,珠子滚了一地,有的钻进了桌底。
“明天交不上银子,锦衣卫上门,咱们全家都得去诏狱!儿子就算娶了媳妇,也得被连累流放!卖了厢房,最少能保他平安!”
王氏没再说话,只是蹲在地上哭,肩膀一抽一抽的。
她不知道,就在她为凑银子发愁时,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黑暗里悄悄攒劲儿。
要把整个京城的官场,搅个稀巴烂。
京营的营房里,王守仁还在灯下改操练章程。
灯芯挑得很亮,把他的影子投在墙上,像座直挺挺的山,一动不动。
他笔尖停在“每日晨练”那条,想了想,又添了句“需喊口号明心志:“保家卫国,不负大明’”。笔尖划过纸页,沙沙响,比窗外的风声还清晰。
他刚改完,亲兵就端来一碗热茶,冒着热气:“参军,夜深了,该歇息了,明天还要查士兵的甲胄呢。”
“再等会儿,把“奖惩条例’改完就睡。”
王守仁头也没抬,手指捏着笔,眼神专注一一他要让每个士兵都知道,练得好有赏,偷懒有罚,绝不含糊。
他同样不知道,明天的午门外,会有一群人打着“孝”的旗号,要跟陛下硬碰硬,要把他刚攒起的京营整顿,搅个稀巴烂。
乾清宫暖阁,朱厚照刚看完刘瑾送来的《查抄自首清单》。
清单上用朱笔勾着,已有十七个小官主动去户部交了银子,连带着交了认罪的供词,从五十两到三千两不等。
“还算识相。”
朱厚照把清单往桌上一放,指尖敲着桌沿,笑出声,那笑容里带着几分威严,还有几分冷。“看来,不是所有人都想往死路上走。”
张永在一旁轻声道:“陛下,夜深了,该歇息了,明天还要早朝。”
“再等会儿。”
朱厚照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半扇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