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得被那些武将的唾沫星子淹了,说他“外行指导内行”。“陛下说,有他在,天塌不下来,朕为你撑腰。”
想起朱厚照那坚定的话语,想起陛下拿出的尚方宝剑和手谕,王守仁心里一暖,像揣了个小炭炉,刚才的愁绪散了大半。
“看来,陛下是真的想整顿京营,不是随口说说,是动真格的。”
他攥紧拳头,指节发白,骨节都露了出来。
有陛下这句话,有尚方宝剑在手,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是勋贵的刁难,他也得闯一闯,把京营的积弊连根拔了。
又想起陛下问他操练想法时,被户部韩尚书打断的情景。
当时他话到嘴边,已经想好要先说“废除迎驾操练”,再提“练实战阵型”,却只能咽了回去。心里虽憾,却也明白,急事得缓办,不能急功近利。
“明天去营里报到,一定要找机会跟陛下说清楚,把我的想法全告诉他。”
“得把“知行合一’的道理,融到操练里一一光练花架子没用,得让士兵知道,他们为何而战,是为了自己的家人,还是为了大明的江山。”
他暗暗下定决心,脚步又快了些,砖地上的影子被夕阳拉得老长,像个巨人,跟着他往前挪,仿佛在给他壮胆。
不知不觉中,王守仁已经走出了宫门。
街上行人众多,熙熙攘攘,比宫里热闹百倍。
挑着担子的小贩,吆喝着“冰糖葫芦”;骑着驴的书生,背着书箱赶路;还有牵着孩子的妇人,在布店前挑拣布料。
各种叫卖声、谈笑声撞在一起,像一锅沸腾的粥,充满了烟火气。
一个卖糖画的小贩,眼尖地看到了他身上的青袍一一袍子领口绣着的“翰林院”三字虽小,却是绫罗所绣,跟普通书生的粗布袍子不一样。
他脸上立刻堆起笑,举着个糖做的老虎喊:“大人,来个糖画?刚做的老虎,威风!保准您官运亨通!”
那声音甜乎乎的,像裹了蜜。
王守仁摆了摆手,目光却被街对面的布告栏吸引了一一那里贴着一张泛黄的京营募兵告示,字迹都褪了色,上面写着“招募士兵,要求身强力壮”,可下面连个报名的人都没有。
“不了,谢谢。”
此刻他满脑子都是操练章程、军纪整顿,哪有心思顾糖画。
回到翰林院的小院,暮色已经开始降临。
只见几个同僚正蹲在石桌前,围着棋盘对弈。
老翰林李东阳的门生张聪,正抓着棋子皱眉,额角都渗了汗;对面的王鳌之子王延,则咧着嘴笑,手里的“车”已经逼到了对方的“帅”前,完全沉浸在棋局里。
见他回来,张聪先抬起头,手里的棋子“啪”地掉在桌上,滚出去老远:“守仁,你去哪了?刚才见锦衣卫的人来找你,穿飞鱼服的那种!吓了我们一跳,还以为你犯了什么事,跟张锐案扯上关系了。”他的眼神里透着好奇,还有丝后怕一一张锐案牵连了不少文官,翰林院的人都怕被波及。
王守仁笑了笑,伸手拍了拍石桌上的灰,神色轻松:“没什么。陛下找我,说点京营的事。”他没多说,这种事,没定下来前,少张扬为好,免得被人说“攀附陛下”。
王延凑过来,眼睛亮晶晶的,像发现了新大陆:“陛下找你说京营的事?是不是要给你升官啊?我爹昨天还说,新皇登基,肯定要提拔像你这样敢说真话的新人,替换那些老油子。”
他的眼神里满是期待,像等着听故事。
王守仁没直接回答,只是拿起石桌上的一颗废棋子,在手里转着,棋子是酸枣木做的,磨得光滑:“还不知道。明天可能要去京营那边待一段时间,帮着整肃军纪。”
语气平静,指尖却把棋子转得飞快,泄露了他心里的不平静。
“去京营?”
张聪愣住了,手里的棋盘都歪了,棋子掉了一地:“你去那干嘛?咱们是文官,舞文弄墨、编修史书还行,去军营跟那些丘八打交道?别被他们欺负了,那些人粗得很,一言不合就动手!”
在他认知里,文官去军营,就像书生进铁匠铺,格格不入,纯属自讨苦吃。
王守仁看着他,目光坚定而自信,把棋子往桌上一放,发出“咚”的一声:“不懂,可以学。京营的操练,确实该改改了一总不能真让士兵拿着长矛,去跟蒙古人的马刀拼,那不是送死吗?”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让两个同僚都静了下来,不再嬉闹。
张聪和王延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讶,没再多问,低下头默默捡棋子,只是手里的棋子,没刚才挪得勤了一他们突然觉得,眼前的王守仁,好像跟以前不一样了,眼里多了股他们没有的锐气。王守仁回到自己的房间,反手关上门,门门“咔哒”一声扣上。
屋里顿时静了下来,只有窗棂透进来的夕阳,落在桌上的宣纸上,给白纸镀上了一层金。
他坐在桌前,从抽屉里翻出纸笔一一纸是上好的宣纸,是他省吃俭用买的;笔是狼毫,还是中进士时父亲送的。
砚台里的墨还没干,是前几天研的,他蘸了蘸墨,开始认真书写,写的是《五军营整顿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