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道:
“太祖爷扫平群雄。
驱逐鞑虏。
历经十余年征战,九死一生。
创下不世基业。
自然不易。”
“太宗爷靖难之后。
五征漠北。
迁都北京。
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容易吗?”
朱厚照又问。
指尖轻轻拂过窗台上一盆新抽芽的兰草。
那嫩绿的叶片上还沾着晨露。
在阳光下闪烁着晶莹的光芒。
像太祖爷当年没擦干净的刀光,又像太宗爷北征时的霜雪。
谢迁接口道:
“太宗爷开疆拓土。
亲率大军深入漠北。
多次遇险,甚至身中流矢。
莫定大明盛世根基。
亦是艰难。”
朱厚照这才转过身。
目光落在两位老臣身上。
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怅然一一那怅然里,藏着对先祖的敬畏,也藏着对当下的无奈:“打江山难。
守江山更难。
太祖、太宗用刀枪打下的江山。
到了我们手里。
要靠法度守。
靠民心护。”
“可要是连管钱的、领兵的都想着中饱私囊。
要是连内阁首辅、次辅都纵容贪腐。
这江山还能守多久?”
他拿起那本盐商账册。
却没再翻看。
只是轻轻摩挲着封面。
封面磨得发毛,是张锐藏了十年的旧物:
“江南盐税每年该收五十万两。
户部有定数。
可实际入库的。
连二十五万两都不到。”
“剩下的钱去哪了?
进了你们的门生、故吏、姻亲的口袋。
进了盐商的地窖。
最后还要让百姓替你们填窟窿
河南灾荒时,百姓卖儿卖女换盐吃。
你们的门生却在扬州建金銮殿似的别院。
这就是你们说的“守江山’?”
刘健的肩膀剧烈颤抖。
像寒风里的枯叶,随时会被吹断。
他想辩解“此乃弘治朝积弊,非臣一人之过”。
却被朱厚照接下来的话堵了回去,连嘴都张不开。
“但朕也知道。
你们不是张锐、王逊之流。”
朱厚照的声音忽然缓和下来。
目光扫过刘健花白的胡须。
胡须上沾着点灰尘,是方才跪地时蹭的。
“刘首辅四朝元老。
当年在景泰爷病榻前力保太子(先帝)。
没让外戚夺了储位。
在弘治朝弹压张鹤龄。
没让他把国库掏空。
这份功。
朕记着。”
他又看向谢迁。
目光落在谢迁掉在地上的象牙笏板上一一那笏板上的“清廉慎独”,还能看清刻痕:
“谢次辅当年主持会试。
拔擢了不少寒门士子。
像王守仁,就是你点的二甲进士。
没让文官集团全成了士绅的傀儡。”
“先帝晚年怠政。
是你领着内阁票拟。
处理奏折,任免官员。
才没让朝政荒废
这份劳。
朕也记着。”
这话像一道暖流。
瞬间冲散了暖阁里的寒意。
刘健和谢迁猛地抬头。
眼里满是难以置信。
眼眶都红了一一他们原以为等待自己的是诏狱的铁链、午门的斩首。
却没想到皇帝不仅没提治罪。
反而细数起他们的功绩,连几十年前的小事都记得。
“陛下……”
刘健的声音带着哽咽。
这位历经四朝、见惯风浪的老臣。
此刻竟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差点掉下来。
“朕刚登基。
大明经不起折腾。”
朱厚照打断他。
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却少了几分方才的凌厉一一那威严里,藏着权衡,也藏着决心:
“内阁是百官之首。
你们俩要是倒了。
六部尚书、地方巡抚都会慌。
文官集团一乱。
蒙古人说不定就要趁机南下。
宁王、安化王也会蠢蠢欲动
朕不能让太祖、太宗的心血。
毁在朕手里。”
谢迁的心脏猛地一缩。
终于明白皇帝的用意一不治罪,不是忘了他们的过错;提功绩,也不是真要嘉奖。
这是在告诉他们:
朕手里握着你们的把柄,随时能让你们死;
但朕暂时不动你们,是为了稳住朝局;
可你们也别想再像从前那样,纵容门生贪腐、跟朕对着干。
“守江山。
靠的不只是刀枪。
还有人心。”
朱厚照走到案前。
将卷宗合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