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治朝向来宽宥外戚。
张鹤龄兄弟虽有过错。
先帝也只是训斥几句。
并未深究。
如今陛下刚登基。
若严惩皇亲。
恐落‘刻薄’之名……”
他试图用“弘治朝宽松”的旧例。
给朱厚照套上枷锁——想拿先帝压人,这是文官惯用的伎俩。
“刻薄?”
朱厚照站起身。
龙袍下摆扫过金阶。
发出“哗啦”的声响。
像有千军万马在殿内集结——明黄色的袍角翻飞,像要卷走殿内的虚伪。
“先帝宽宥他们。
结果呢?
三千亩民田变成了三万亩——你们看这地契,从河间府抢到保定府,下一步是不是要抢顺天府?
五万两军饷变成了五十万两!
去年大同军饷欠着,张延龄却在京郊盖了座新园子,花了八万两!”
他声音渐高。
如惊雷在殿内炸响。
震得梁上的积灰簌簌落下——落在刘健的白发上,他都没敢拂。
朱厚照走到刘瑾面前。
拿起卷宗里最上面的一张地契。
那地契边缘都磨破了,是弘治十年的旧物。
他狠狠摔在百官面前:
“你们自己看!
这是弘治十年的地契,盖着河间府的印;
这是去年的!盖着保定府的印!
短短八年。
张家就从河间府抢到了保定府。
再不管。
是不是要抢到紫禁城来?是不是要把朕的龙椅也抢去?”
地契散落一地。
红印和签名刺得人眼睛生疼。
那是文官们当年为了“顾全大局”。
默许甚至纵容的结果——张鹤龄改地契时,户部的官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帮着改了档。
如今被新皇当众抖出来。
像被人按着头扇了无数记耳光——脸颊火辣辣的,却没人敢捂。
“先帝仁厚。
可仁厚不是纵容!”
朱厚照的声音在大殿里回荡。
震得殿角的铜钟都嗡嗡响:
“他给你们‘轻徭薄赋’的名声。
让你们在奏折里写‘天下太平’;
给外戚‘宽宥’的脸面。
让他们能体面地贪;
可留给朕的是什么?
是空空如也的国库——昨天韩文还说军饷不够;
是嗷嗷待哺的边军——大同士兵三天没吃粮了;
是被抢得家破人亡的百姓——河间府的佃户,现在还有睡在破庙里的!”
他目光扫过百官。
字字诛心:
“你们现在跟朕说‘弘治朝宽松’。
怎么不说弘治朝的百姓在哭?
怎么不说弘治朝的士兵在饿肚子?
怎么不说你们拿着张家的好处,闭着眼睛装瞎?”
句句如刀。
割开了朝堂的虚伪面纱。
百官齐刷刷低下头。
脑袋快埋进胸口——谁没受过张家的好处?刘健收过张鹤龄送的砚台,谢迁的儿子跟张延龄喝过酒,连韩文都拿过云锦。
没人敢再替张家兄弟说话。
他们中谁没在奏折里写过“张侯爷贤明”?
此刻被朱厚照戳破。
只剩下满心的恐慌。
连指尖都在抖——怕下一个被翻旧账的是自己。
“按律。”
朱厚照的目光扫过沉默的群臣。
语气冷得像冰,不带一丝温度:
“张鹤龄、张延龄贪赃枉法、草菅人命、勾结外臣。
三条罪随便哪条都够凌迟处死。
朕按‘斩立决’处置。
算轻的了。”
他以律法为剑。
斩断了百官的侥幸——《大明律》摆在那儿,谁也别想耍赖。
“陛下!”
刘健突然跪地。
膝盖“咚”地撞在金砖上,比刚才刘瑾摔罪证还响。
花白的胡须在金砖上蹭出痕迹。
沾了点地上的灰,声音带着哀求:
“老臣知道二侯罪该万死。
可太后……太后年事已高。
昨夜还派人来问二侯的事,眼都哭肿了。
若见胞弟伏法。
恐……恐伤及凤体。
还请陛下……看在太后养育陛下的份上,饶他们一命……”
他试图用太后的健康。
为张家兄弟求一条活路——这是最后的筹码了,亲情牌,先帝都吃这一套。
“太后?”
朱厚照冷笑。
眼神里的嘲讽像针一样扎人:
“她当年纵容弟弟强抢民女时。
怎么没想过伤及百姓?
她让红芍(太后身边的大宫女)给文官传信时。
怎么没想过伤及朕的江山?
她现在哭,早干什么去了?”
他想起昨夜仁寿宫的灯火。
那盏灯比往常暗了许多。
宫女说太后“夜不能寐”,怕不是在想怎么保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