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着。
怕查账查出祸事——谁的账底是干净的?
走了。
若账目干净。
又舍不得这份“恩宠”——三品俸够养一大家子,子孙入国子监更是能跳过科举的捷径。
刘健看着身边的谢迁。
从他眼里看到了同样的挣扎——
谢迁的手攥着奏折,指节都泛白了,却没敢再往前递。
他们经营半生的文官集团。
竟被一个少年天子用“查账”二字。
搅得四分五裂!
“陛下。”
谢迁硬着头皮出列。
花白的胡须抖得像风中的蛛网,声音也跟着颤:
“老臣等若有过失。
自当领罚。
可查账之事……恐牵动太广。
朝中半数官员都牵涉其中,万一引发动荡……不如……”
“不如什么?”
朱厚照打断他。
龙袍的暗纹在光影中起伏。
像翻涌的浪,带着压人的气势:
“不如捂着盖子。
让贪腐的蛀虫啃空大明的根基?
等边镇士兵冻饿而死,百姓被逼反了。
你再站出来说‘动荡’?”
“谢次辅辅佐先帝十八年。
就是这么‘辅佐’的?
先帝仁厚,不忍苛责群臣,你们就把他的宽厚当纵容?”
谢迁的脸瞬间涨成绛紫色。
像被人当众扇了耳光,踉跄着后退半步。
差点撞翻身后的香炉——铜炉在金砖上滑出半尺,发出“哐当”声,惊得他一哆嗦。
他辅佐孝宗时。
确实对文官贪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江南盐税少收了三成,他知道;河工款被挪用了一半,他也知道,只是没吭声。
如今被新皇当众戳破。
只剩满脸羞愤,连脖子都红透了,张着嘴说不出一个字。
“朕给你们一个机会。”
朱厚照忽然提高声音。
目光如炬扫过群臣。
像两道穿透浓雾的光,把每个人的慌乱都照得明明白白:
“即日起至韩文查完账目。
凡主动坦白贪腐、结党之事的。
无论官职大小。
朕一概既往不咎。
致仕俸禄照发,还保你们子孙平安。”
“可要是等东厂抄出实证……”
他顿了顿。
指尖在龙椅扶手上重重一叩。
“咚”的一声。
震得殿内烛火晃了晃,火星子溅了一地:
“《大明律》摆在那儿。
贪六十贯者剥皮实草。
结党营私者诛三族。
朕一个字都不会改!
昨晚东厂已经抄了前兵部侍郎的家,抄出五千两赃银,你们猜,他现在在哪儿?”
“哗——”
百官中响起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
举着奏折的手不自觉地垂下。
像被狂风折断的芦苇——前兵部侍郎是谢迁的门生,皇帝这话是在敲山震虎!
主动坦白?
等于当众承认自己不干净。
这辈子的名声算毁了,死后都得被骂“贪官”。
不坦白?
东厂的番役此刻说不定正在翻自家的账本、搜地窖。
一旦查出实证。
就是灭顶之灾!
刘健闭了闭眼。
忽然将奏折往地上一摔。
“啪”的一声脆响,比刚才更响:
“臣……臣不致仕了!
臣要留在朝堂。
看陛下如何整肃吏治。
看这大明如何……如何重现洪武盛世!”
“不必了。”
朱厚照抬手打断。
语气里带着一丝嘲讽。
像看个跳梁小丑:
“刘首辅年纪大了。
该歇着了。
朕准你致仕。”
“你的账。
韩文会重点查。
若是干净。
朕亲自送你回老家,给你建‘贤辅牌坊’;
若是不干净……”
他没再说下去。
但殿内的寒意已经冻住了每个人的呼吸。
连空气都仿佛结了冰——谁都知道“不干净”的下场是什么。
刘健僵在原地。
看着自己摔在地上的奏折。
忽然明白——
新皇不是要他留。
是要他做个“标本”。
让所有想逃的文官看看。
就算致仕。
账也得一笔笔算清!想跑?没门!
“陛下英明!”
韩文忽然跪地。
额头重重撞在金砖上,“咚”的一声,比朱厚照叩扶手还响。
声音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
“臣定当查清每一笔账目。
哪怕是一两银子的出入,也绝不放过!
绝不放过一个蛀虫。
也绝不冤枉一个忠臣!”
他这一跪。
像推倒了第一块多米诺骨牌。
举着奏折的百官纷纷放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