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份情面。”
“是看在太宗爷的面子上。”
“你要是非要撕破脸。”
“可别怪太子不念旧情——诏狱的牢饭,不好吃。”
徐光祚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官袍贴在身上,凉得像浸了水。
他扶着博古架的手不住颤抖,指节都在打颤。
他知道张懋说的是实话。
定国公府的根基本就不稳。
祖上徐增寿“叛主”的污点像一根刺,扎在朱家龙椅下。
只要太子愿意。
随时能以此为由掀翻整个家族,连收尸的人都找不到。
“爹!”
偏厅的门被猛地推开。
徐延德闯了进来,头发都跑乱了。
他年轻的脸上满是惊慌,声音都劈了:
“东厂的番役在府门外徘徊!”
“足有十几个,都穿着便服,腰里别着刀!”
“说是……巡查夜禁。”
“可他们盯着咱们府门的眼神。”
“像狼看羊,不对劲!”
徐光祚的脸色彻底垮了。
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双腿一软。
瘫坐在地上,屁股磕在碎瓷片上,疼得他龇牙,却没力气动。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
在他花白的头发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撒了把灰。
他像一头困在陷阱里的老狼,再凶,也没了挣扎的劲。
“老夫活了五十八年。”
徐光祚喃喃自语。
声音里带着泪意,浑浊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见过景泰爷的隐忍。”
“天顺爷的狠辣。”
“成化爷的宽厚。”
“弘治爷的仁柔……”
“却从没见过哪个储君。”
“像现在这位这样。”
“手里握着刀。”
“脸上还带着笑——杀人都杀得这么体面。”
张懋站起身。
整理了一下官袍,把褶皱都捋平了:
“太子年轻。”
“做事难免急了些。”
“可他说的话。”
“向来算数——老夫交了虎符,张仑就真能进京营,没掺半点假。”
“你若是信得过老夫。”
“就听太子的安排。”
“至少能保住定国公府的香火,不至于让徐增寿公的牌位没人供。”
他走到门口。
又停下脚步。
回头道:
“太子在暖阁等着。”
“你若是想通了。”
“现在进宫还来得及。”
“要是等天亮……”
后面的话没说出口。
却像一把钝刀。
割得徐光祚心口发疼——天亮,就是登基大典,再不交权,就是不给新皇面子,是谋反。
徐延德扑到父亲身边。
膝盖跪在碎瓷片上,也不嫌疼,声音带着哭腔:
“爹!交吧!”
“咱们不能拿全府上下三百口人的性命赌气啊!”
“锦衣卫指挥佥事怎么了?”
“能在太子跟前当差,总比被东厂抓去强!”
“儿子去!儿子明天就去锦衣卫报到!”
徐光祚看着儿子哭红的眼睛。
又看了看案上那枚朱砂竹牌。
竹牌上的虎符纹样在烛火下晃,像在催他做决定。
他忽然想起父亲临终前攥着他的手说的话,气若游丝:
“定国公府的存续。
比一时的兵权重要。”
“咱们徐家欠朱家的。
迟早要还。
只是别用满门的性命还。”
“罢了。”
“罢了……”
徐光祚长叹一声。
从地上爬起来,膝盖麻得站不稳,徐延德连忙扶他。
踉跄着走向内室:“延德。”
“取我的朝服来。”
“要簇新的那件,系玉带。”
“老夫……要进宫。”
徐延德一愣。
随即明白过来,眼里迸出光,连忙点头:
“儿子这就去!”
转身跑得飞快,鞋底子蹭在地上,“噔噔”响。
张懋看着徐光祚佝偻的背影。
嘴角勾起一抹复杂的笑意——有松快,也有唏嘘。
他知道。
从今晚起。
京营的兵权彻底落入太子手中。
勋贵分掌京营的时代。
终于来了。
定国公府的大门在三更梆子响时缓缓打开。
“咚——咚——咚——”梆子声敲得人心慌。
徐光祚穿着一身簇新的朝服。
石青的底色,绣着仙鹤纹,腰间系着玉带,衬得他脸色更白。
手里捧着那枚象征兵权的竹牌。
在两个随从的护送下。
登上了早已等候在门外的马车。
车帘落下的瞬间。
他回头望了一眼灯火通明的府邸。
眼眶忽然湿了——这是他住了五十八年的地方,一草一木都熟。
这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