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步步紧逼。
龙靴又往前挪了半尺,几乎要踩到刘健的衣摆:“那张家兄弟贪赃枉法,按太祖祖制当斩,按先帝宽政当赦,刘首辅说,朕该听谁的?”
“这……”刘健的嘴唇哆嗦着。
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终于明白,朱厚照根本不是在问他“听谁的”,而是在告诉所有人——
这天下,朕说了算!
太祖的祖制,朕可以用;先帝的宽政,朕也可以改!
谁想拿祖制压朕,谁就得先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
太和殿里静得可怕。
只有朱厚照的呼吸声,和刘健粗重的喘息声交织在一起。
阳光透过窗棂,照在刘健花白的头发上,竟显得有些凄凉。
这个辅佐两朝的老臣,此刻像个被剥光了铠甲的士兵,暴露在少年天子的锋芒之下,连还手的力气都没有。
“首辅大人答不上来?”朱厚照的声音放缓。
却带着更刺骨的寒意,像冰锥往人骨头缝里钻:“还是说,在首辅大人眼里,朕连裁决这点事的资格都没有?”
刘健猛地跪倒在地。
“噗通”一声,额头撞在金砖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怕是磕出了血:“臣不敢!臣只是……只是以为,陛下当以仁孝为先,莫要寒了太后和外戚的心。”
“仁孝?”朱厚照弯腰。
看着趴在地上的刘健,眼神里没有一丝温度:“朕将两个祸国殃民的舅舅绳之以法,是为仁——保天下百姓不受欺凌;朕守太祖祖制,是为孝——敬祖宗创下的江山。”
“倒是刘首辅,”他直起身,目光扫过阶下,像在看一群跳梁小丑,“一边拿着先帝的宽政当挡箭牌,一边忘了太祖的铁律,到底是为了仁孝,还是为了……结党营私?”
“结党营私”四个字。
像四颗炸雷,在文官堆里炸开!
谁都知道,刘健和太后娘家素有往来——张鹤龄去年强占的苏州织造局,还是刘健暗中压下了弹劾的奏本;张延龄打死了秀才,也是刘健让地方官“从轻发落”。
可没人敢说,更没人敢在朝堂上点破!
刘健的脸瞬间惨白如纸。
浑身抖得像筛糠,连花白的胡须都在打颤:“陛下……臣冤枉!臣绝无结党营私之心!臣对大明……对陛下,忠心耿耿啊!”
“有没有,朕心里有数。”朱厚照不再看他。
转身走向宝座,龙袍的衣摆在空中划出一道冷硬的弧线:“大赦天下可以,但张鹤龄、张延龄,不在此列。”
“朕再说一遍,”他的声音传遍太和殿的每一个角落,带着金石般的硬度,“在这大明朝,不管是皇亲国戚,还是文臣武将,犯了法,就得受罚!”
“谁要是敢徇私枉法,谁要是敢拿祖制当儿戏,朕……绝不轻饶!”
最后几个字。
带着凛冽的杀气,像寒冬的北风刮过殿内。
让阶下的文官们齐刷刷地低下头,连眼皮都不敢抬——刚才还想着附和刘健的人,此刻恨不得把脑袋埋进地里,生怕被皇帝盯上。
这哪里是少年天子?这分明是个手握屠刀的阎罗!
刘健趴在地上。
老泪纵横,浑浊的泪水混着额头的血,在金砖上洇出一片红痕,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不仅没能保下张家兄弟,反而被新皇抓住把柄,差点扣上“结党营私”的罪名——这要是坐实了,他刘家满门都得跟着遭殃!
就在这时。
一个尖锐的声音突然响起,像指甲刮过木板,刺耳得很:“陛下此言差矣!”
众人循声望去。
只见监察御史王宪,从队列里快步走出,手持笏板,昂首挺胸地站在殿中——他个子不高,却刻意把腰挺得笔直,像根硬邦邦的筷子。
他是谢迁示意的人,也是文官集团抛出的第二张牌。
言官的职责就是“批龙鳞”,就算骂错了,也能落个“敢言”的名声,皇帝还不能轻易杀言官,否则就是“昏君”。
王宪看着朱厚照。
朗声道,声音却带着几分抖:“陛下虽为天子,亦当守纲常伦理!太祖祖制虽严,却也容得下‘亲亲相隐’;先帝宽政虽仁,却也讲究‘礼法并施’!”
“张鹤龄、张延龄纵有过失,亦是太后胞弟,陛下至亲,岂能说斩就斩?”
“臣请陛下收回成命,重议此事,莫要让天下人说陛下‘刻薄寡恩’!”
他说得义正辞严。
连声音都带着几分颤抖——一半是装出来的激动,一半是真的紧张,手心早就湿透了。
朱厚照坐在宝座上。
看着这个跳出来的御史,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来了。
文官集团的第二招,终于亮出来了。
用言官的“敢言”当幌子,拿“刻薄寡恩”的名声逼朕让步。
可惜啊。
他们打错了算盘。
朕不仅是皇帝,还是个啃过《大明律》、背过《皇明祖训》的历史系大学生——论抠法条、钻祖制的空子,你们这些老古板,还差得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