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免因为这情景而回升了不少。是啊,别管是不是真如那些嘴碎的黑山军所说,玉玺的出现伴随着非同一般的异象,起码陛下已经拿到了昭示正统、号令天下最重要的道具!洛阳的火势也在河内兵马以及天降落雪的影响下,除了还有几处烧得太旺,暂时难以扑灭,其他的地方都得到了控制。还有大半屋舍得以保存,起码还能让洛阳百姓挤一挤歇脚,不至于要在这寒冬里流落街头。
只可惜宫舍被烧,就连陛下也只能寻了一处遭灾不重的院落居住。说句难听点的话,这地方可能还不如陛下在河内河东时住得好。司马懿越门而入,向驻扎在此地的士卒问道:“陛下呢?”士卒伸手指了指偏屋:"昨夜陛下说要看些被抢救出来的文书,一直就没出来。我们又不敢惊扰陛下……直到刚才让人把您几位找来的时候,才出了声。”司马懿小大人模样地盯了他一阵,“陛下的事情你少管那么多。”士卒闭嘴了,没敢说在夜半之时他还闻到,院中有一种奇怪的气味。又见刘备和荀攸一前一后地进了院子,更不敢多说什么,只像个摆设一般站在了一边。
可当司马懿敲响了房门,陛下走出来的那一刻,哪怕是平日里沉稳端庄如荀攸,在此刻也忍不住惊呼出声,更何况是他这样的士卒!“陛下一-"荀攸遽然变色,“您的头发!”只短短一夜的时间,刘秉的模样仿佛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只因他那头乌黑顺滑的长发,已在这一刻变成了垂落肩头的短发。那仿佛是用剑削得短长零落的头发,竟在末端还有着一点被火燎过的痕迹!谁也没料到,天子的头发,竟变成了这个匪夷所思的样子。偏偏此刻身着冕服,手捧木盒的刘秉自己最为镇定,浑然不觉自己的样子有任何的问题。在这张又像是疲惫又像是振奋的脸上,挂着一种和面前众人对照出来的惊人从容:“身为皇帝,便是天下百姓的君父。我不能阻董卓作乱,甚至让他在逃离洛阳时放火焚城,又岂是先前一封罪己诏就能抹去罪过的。”“那您也不必一一"刘备满目震撼,也不免在说话的声音里露出了几分痛心疾首。
却见刘秉抬手,打断了他的话。“今天下未定,朕还有太多要做的事,便权且削发代首,以偿还朕的罪过。”
“请诸位传令下去,朕有些话,想告知洛阳军民。”荀攸过了许久,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是。”当洛阳的百姓汇聚于洛水之前的灵台之下时,当台下最靠里的士卒望见刘秉一步步登上高台之时,这一片攒动着人头的场地上,顿时陷入了一种无法形容的寂静。
短暂降临的落雪,已经被阻挡在了云层之上,只有掺杂着些许雪粒子的冷风呼呼过境,也将那冕服锦衣的青年凌乱的短发吹起。“削发代首”这四个字,像是一块沉重的巨石压在了人群之中,又像是一块巨石,就如此刻这座四丈高的灵台一般,被垫在了陛下的脚下。昨夜的火起火灭,好像也只是发生在短短数个时辰之间的事情,但随着那数万兵马向着火势碾压而去,同时散布开来的,还有那封曾经让河内河东百姓热血沸腾的“檄文″。
可这些刚刚体会过陛下回归洛阳好处,知道陛下抱负的洛阳百姓怎么也没想到,在试探着走出家门,走到此地的时候,他们又会听到这样一个石破天惊的消息。
在这个“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的时代,陛下竟在回归洛阳,夺回玉玺的当夜,削断了自己的头发,用作对自己迟来一步的谢罪,作为他最诚心的道歉。
他们都看得到,在这灵台的后方不远处,就是洛阳的明堂,是大汉天子的祭祀之地,可此地也在董卓离去前被点着了一把火,现在仍在燃烧着。洛阳宫城的烈火,与这明堂的烈火交相辉映,让屋舍零落的灵台高地,像是一片孱弱的孤岛,站在其上的天子更不过是个一度飘萍流落的可怜人。可他飘动着的断发,让他此刻就宛然是那经由过焚烧的洛阳都城,身上流转着彩光的冕服,又像是这雪后必将重现的彩霞。破碎与重生,让他哪怕不发一言,也在他站定于台前的那一刻,狠狠撞入了众人的眼中。
他的声音其实传不了那么远,让那么多人全都听到。但众人看得到,这位年轻的天子一把丢开了檀木盒,让它翻滚下了高台,自己则毫不犹豫地高举起了手中的传国玉玺。一线穿刺云层的日光,仿佛就投照在了他手中的和氏宝玉之上。一个声音,也在这一刻,从微弱,到振聋发聩。“朕一一”
刘秉深吸了一口气,高声喝道。
“不孝刘氏子孙,倚仗非人,竞致洛阳陷落,天下动乱。”“幸而忠臣相护,民心相随,终令洛阳重回,玉玺归位。”“此为一一”
“天不绝我大汉!”
他并无流冕,戴在这刚刚削发代首的头上,也像是在用一种更为赤诚的方式,向苍天祝告,他今日归来,即是天命不绝汉统,明君生逢乱世!下一刻,在高台周遭的士卒像是被某种默契的力量所击中,纷纷跪倒了下来,也将那最后一句话,变成了一种如浪潮一般向外推出的咆哮。“天不绝我大汉!″
“天不绝我大汉一一”
“天不绝一一”
“天一一”
此为苍天,不绝陛下之路,不绝天下生民之路!孙策停住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