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江雪转头,院中梧桐被月光洗得发白,粗壮枝条旁逸斜出,在花砖地上泼下一片浓重阴影。
也许是有那么一个人吧,总是执着于填平她身上那种深切的被剥夺感,教她拿回本就属于她的人生主动权。
不谈在感情里的对与错,他实在是个很好的导师。
父女俩对峙片刻,还是程江雪先妥协。
在学校开了一天的动员会,她实在饿了,不想再和他争论,只好像过去一样,撒个娇把事情糊弄过去。
反正他们之间搁置的争执也不止一两件。
事到如今,程江雪已经不指望能互相理解,家庭关系的和睦,也全靠成员们阶段性地放下成见。
她先露出个甜美的笑容,起身朝他走过去,声调也软了:“哎呀,爸爸,算我不好,事先没有告诉你,我们扯平了好不好?”
“别来,有事就站在那儿说,我跟你扯平什么了?”程秋塘一头雾水,严防死守着,女儿又在想花招对付他,而他对付不了。
程江雪开始讨伐他:“咦,你弄个纨绔来和我相亲,我都没有生你的气,我去支教的事,你也一定有办法说服妈妈的,对吗?”
程秋塘把手里的纸一丢:“我没办法,你自己去和妈妈说......”
“老同志了,不要轻易丧失信心嘛。”程江雪已经绕到椅子后面,手搭在她爸爸的肩膀上,捏了捏,“那么个大学院,您行政教学都一肩挑了,写出多少权威文章,还会说服不了妈妈吗?”
“你呀你,我真是......”程秋塘败下阵来,竖起手指晃了晃。
程江雪高兴地站直了:“那就这么说定了,我先下去。”
“去吧。”
女儿走后,程秋塘就回了卧室。
不知道夫妻俩说了什么,到吃晚饭时,江枝意落座后,轻轻瞪了女儿一眼。
而程江雪还没说话,就迎来了一个文艺女的至暗时刻。
江枝意指着她身上uma wang的灰白晕染吊带桂花裙问:“衣服怎么这个颜色,你多久没洗过它了?吃完饭去换下来。”
她嘬紧了唇,没敢辩。
有没有可能这个牌子就这风格?她发了奖金才买的。
“......好,我换。”程江雪乖觉地盛了碗汤,“妈妈身体最弱了,喝碗鸡汤补补。”
“嘴巴学得蛮花的,这是你炖的吗?”江枝意满脸不悦,还是伸手接了过来,又瞥了瞥钟丽媛,示意她别忘了奶奶。
程江雪只好又盛了一碗,照样端给奶奶:“您喝汤。”
“放着吧。”钟丽媛正在吃一个炖得很烂的蟹黄狮子头,眼皮都没抬。
程江雪朝妈妈努了下嘴,无声地告诉她——看,又讨了个没趣。
孙子忙生意没回来,老太太不高兴呢。
江枝意摆了下手,说:“吃饭吧,吃完陪我去走走,和你说几句话。”
“嗯。”
过了会儿,老太太才终于问她:“下礼拜就要走了?”
“是。”程江雪也没看她,随口答道,“我去的学校比较大,派了两个人,还有位女同事一起。”
原以为钟丽媛会叮嘱个小心珍重什么的。
但她干纹横生的唇角动了动,说:“不中留了,总想着怎么从家里出去,秋塘,你这女儿养得真好。”
“......”程江雪用眼珠子亲切地慰问了一下天花板。
程秋塘不习惯反驳母亲。
但看了眼女儿,还是说了一句:“妈,她又不是去游山玩水,支援祖国乡村的教育事业呀,您不好这么泼小囡冷水的,对还在成长中的年轻人,要多鼓励、少否定。”
钟丽媛放下筷子,沉默了几秒,先回房了。
晚餐吃完,阿姨收拾碗筷时,江枝意牵着女儿,到院子里散步。
院中花气袭人,走了不出五米远,扑鼻的清香。
还没等她开口,程江雪就先靠了上去:“妈妈,没事的,我们每年都有一队人去。他们回来告诉我,这个村庄民风淳朴,地理位置相对来说没那么偏,都是一些妇女儿童留守,治安很好的,你放心吧。”
江枝意握着她的手,温柔地说:“你自己一定要注意安全,每天晚上给妈妈打一个电话,知道了吗?自己在学校小心一点,警惕意识要高,脑子里那根弦不能松。”
“知道了。”
深夜回到卧室,哪怕丈夫再三保证,托了当地教育局的老朋友照顾女儿,江枝意仍放心不下,站在窗前出神。
思来想去,她还是拿起手机,打了个电话出去。
深夜里,程江雪蜷着身体,纤细白皙的四肢陷在床上,像一条熨不平的手绢。
她的手机放在旁边,听筒传出闺蜜顾季桐的声音:“我和肖少爷很早就认识了,抛开混账人品,他的卖相也还过得去吧,但照周某人还是差了一大截。不过,这件事你怎么好怪叔叔的了?他又不知道你在念书的时候,谈的是那么顶级的成色。”
什么话,人品是能抛开的吗?
程江雪把头一扭,春笋尖一样的下巴浮动在暖黄灯光里。
“又说他干嘛?我们都分手多久了。”她眼皮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