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之所为,乃在于能定礼仪、顺人情,而非被旧礼所束缚。总而言之,继先帝之位,是承国统;尊生身之母,是全私亲。此二者并不矛盾,而可显陛下公私兼顾之英明。"<1
薛壑的这番话,甫一闻来清晰有理,但漏洞犹存。若放在抱素楼作辩题之论,想必反驳者接二连三。但此刻在朝会上,奉天子之威者二三,俱他权臣之厉者二三,剩余四五中立不言,就出来一个太尉杨羽赞妙。深阔的殿堂静下,薛壑有个瞬间几乎就要朝温颐脱口,如何不说话?如何不驳他?
忽闻身后不知何人惊呼“太常”二字,竞是温颐面色发白摇摇欲坠,就要昏厥。五石散伤身,又是连日千里奔波,温颐再坚持不住,在数次唇口张合挣扎欲要吐话却半点声响难发之后,终于晕了过去。<2薛壑与他有一刻交汇的目光直到他被宫人抬出殿外救治,都不曾收回。他依旧站着,站得英姿勃发,志得意满。
春风吹起他的袍摆,阳光愈发明艳地跳跃在上面,仿若燎原的火将他燃烧。他耳畔声声,是太尉、右扶风等人越来越多的附和。他的那番言辞,维护了明烨的举止,武安侯夫人将名正言顺入长乐宫,之后再无人敢非议。
此间只剩了一个异声,乃淮阴侯凌敖。
看样子,他彻底被薛壑之举气得须发皆张,捶胸顿住长叹,“先帝所托非人,江氏社稷危矣!”
尤似疯癫无序狂笑,“凡我有一日,一口气,一滴血,永护江氏江山。'他一会危言耸听,一会忠意满满,反倒让明烨无法直接罚他。执金吾一贯热心,怜其乃宣宏皇太女外翁,开口请求天子念他年迈昏庸,饶他君前无状之举,以后莫让他再入宫便是。
明烨应允。
这日朝会已进行近两个时辰,日正当空,春色满人间,御座之上的天子心情大好,却也没有过分展露,毕竞薛壑的答应有些过于顺畅了。他看了眼内侍监,内侍监唱喏道,“有事起奏,无事退朝。”“陛下,臣还有一事。“薛壑拱手道,“臣族妹九娘已经入京,太仆令择出了两个日子,今岁十月十六,明岁三月初九。臣想着双喜临门,不若就择今岁之期,陛下立后吧。”
明烨的脸色在短暂的变化后重新和颜悦色,这才对,薛壑退的这一步原是为了自己族妹早日入主椒房殿。
当年应了立薛氏女为后,早一日晚一日都推拒不了。如杨羽所言,不若放其入宫来,若薛壑识相,握手言和自然最好;若是不识相,左右在宫中,任她是皇后之尊,到底有天子压她一头。
于是,明烨这厢应了。
却闻薛壑继续道,“陛下,方才臣与太常论宗法制,太常所言并非没有道理,陛下奉生母为太后,便寓意先帝皇后之地位将被削弱,此处所谓的'先帝皇后地位′正是正嫡′之意。如今陛下奉迎生母为太后全了人子孝道,接下来理应担任继先帝大统的责任,为免天下悠悠之口,还请陛下下旨,来日国朝嗣君,东宫太子,必出于皇后膝下,中宫嫡出。”
虽说今日温颐的出现在薛壑意料之外,但他既然来了,薛壑还是欣慰的,是故在与他论辩之时,特意留了这个漏洞给他,想让他来提出。这样既可彰显温氏的大义和公德,又在无形中扼住了明烨企图让后辈改姓的意图。但未曾料到温颐就撑了一个回合,如今只好由他自己开口。也好,这样一开口,于世人眼中,他便彻底成为一个弄权嗜权的人臣;于明烨而言,则更加放心,认为这是他为家族谋权,以此共赢,可减少对他的猜忌。来日九娘入宫,风险就会更小一点。
而此刻的朝堂上,阖殿百官上下都变了脸色。自是谁也没有想到,薛壑应了尊奉武安侯夫人为太后,却又行一计,在这处等着新帝。一时间,朝臣对他态度难言。原本对他寒心的,如执金吾一行想要重新寄予希望,却尤觉天下熙熙攘攘,到底不过名利二字,益州薛氏子也难逃权力的诱惑,不过如此。原本对他队备的,如杨羽一行这会想要亲近,又觉他手中权柄太盛,且不言这朝堂之上,马上后廷都是薛氏的天下了。唯有御座之上的新帝,心中颇为满意,只以目安慰青州军一派的官员。
天子这处也应了,这日朝会散去。
诸官对薛壑侧目,避之而行。<3
倒是大司农封珩和光禄勋许蕤上来与他说了两句话。许蕤一贯话少,拍了拍臂膀与他道贺,“先帝择了我们五大辅臣,温令君病体难支,我们也都上了年岁,你是最年轻的,按着心意往前走便是。”封珩性朗,见行过他们三人来不及避开只好作揖问安的官员,回礼后笑道,“这世道贱者必被轻视,贵者或被仇视或被尊崇。如此看来,无论贵贱,于旁人眼中多来′不是′多余′是',但又如何?只要你比他高,他就得对你笑。你若不理会,便哭笑全无,你自走你道,无人碍你心。”三人走得稍慢,在临北宫门口分道,薛壑拱了拱手,“晚辈记下了。”“那就等着喝薛大人家的喜酒了。"封珩抬眸看眼了天际,碧空万里,光耀四野,“薛大人今岁二十有五,安排好族妹的事,也要为自己多多考虑,延续益州香火。”
“可惜我膝下只有一个儿子尚未成婚,不然定要沾一份喜气。”许蕤露出一丝羡艳之色,“封大人的长女,我倒是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