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第25章
姚启元皱着眉头走进去,问道:“爹,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姚大太太笑着打断了他,伸出涂了丹蔻的手,一把将晏宜拉到自己身边,亲热道:“哟,侄女儿也来了,瞧瞧这面皮,生得多俊哪,萧家大哥儿真是有福气!”不知是不是不愿在一双儿女面前再疾言厉色,姚二老爷闷声坐回了椅子上,只有发紫的面皮显露出他气得不轻。
姚大太太往日是眼观八方耳听六路,察人于微末的伶俐人,此时却全当看不到,只笑眯眯地拉着晏宜说些家常的闲话。“原打算明日早上去给老祖宗请安顺带再给你的,既然你猴急地来了,那就先拿去垫在枕头底下吧。"姚大太太说着,从腰间取出一个豆粉色鹭鹭莲花纹的荷包,里头是一串用红线绑着的铜钱。
明代也有除夕夜给压岁钱的习俗,下午张氏到千金阁来看望晏宜的时候就已经给她了,不过出手嘛,就比姚大太太阔绰多了,大红杭锦金线绣孔雀纹的荷包里揣的都是金豆子。
姚大老爷和姚二老爷僵持着一言不发,场上剑拔弩张的气氛一看就知道内情颇多,可姚启元是晚辈,不好多问,只能试探道:“爹要和我们一起守岁么?姚家祖籍是苏州的,但在北京宦居了几十年,很多苏州的习俗渐渐就淡了。往年姚大太太会在过年前几天命人打扫堂屋,悬挂神轴,扎叠纸马,再让家里的仆妇做些糕点果子祭拜灶神,把灶王爷送上天,然后把糕点果子分给家里年纪比较小的丫鬟、小厮,也算讨个好意头。今年姚大太太唯一的女儿姚维仪远嫁,提不起兴致,干脆能省则省,只打扫了屋子,挂上神像,纸马就不买了,糕点也不再费心去做,从外头的糕饼铺子胡乱买了几样凑数。
就连每年必要的守岁也因为白姨娘病重,晏宜被禁足,老太太年老早早睡下不了了之了。姚启元提这话,也是想委婉地解了晏宜的禁足。姚大老爷和姚二老爷兄弟俩仍眼观鼻鼻观心,谁也不搭理谁,倒是姚大太太抚掌笑道:“这敢情好,我让丫鬟们再准备些果子酒,咱们都喝些暖暖身子。”晏宜心道:莫非这就是姚大太太专程把他们叫来的原因?让儿女辈一打岔本来的纷争就糊弄过去了?
那晏宜能让姚大太太就这么糊弄过去吗?必然不能啊。一一倒不是因为她和姚大太太有什么深仇大恨,纯粹是她太好奇到底发生了什么。
大瓜在你跟前搁着,又遮遮掩掩的,你不抓耳挠腮?平时狗仔发个似是而非的瓜你都上蹿下跳呢。
家里的丝绸生意肯定赔钱了,而且还赔的不少,最重要的是,赔钱的原因和姚大老爷有关。晏宜略一思索,得出这个结论。就在姚大太太以为大功告成的时候,晏宜开口了。她装作懵懂无知的模样,仿佛真的只是关心父亲的心情一般,睁着圆圆的眼睛,脆生生地问:“爹爹方才是因为什么缘故,发那样大的火?我和哥哥在外头都听见了,隐约还听见什么'太监"内织染局’一类的话”“三丫头闭嘴!"姚大太太呵斥道,“这原不是你该管的事儿!家里的生意自有大人们操持,和你哥哥吃果子去!”
这句话却惹怒了一贯好性的姚二老爷,他抬手往旁边的茶几上重重地一拍,大声道:“这摊生意,谁爱操持谁操持去吧!”说罢他站起身,指着姚大老爷,冷笑连连,打开了话匣子。“士农工商,哥哥靠着荫封舒舒服服地做着百业之首,我却甘为百业之贱,和商贾工匠打交道。这一二十年来,苦心维持着一大家子的生计却又如何?哥哥只当我是替你生财的家伙,譬如农夫的耕牛,铁匠的榔头,赚来的金银,我倒没有置喙的资格!”
“你当时和我说要承接内织染局的生意,为公主采购绸缎,我便觉得不好。不知哪里来的′朋友',有赚银子的门路留着自己生发不更好?我们家不过是一点小本生意,怎的就能入了织造太监的法眼?”“再说了,天家什么样的宝贝没有见过?每岁进贡的要么是妆花织金的云锦,要么是通经断纬的缂丝,再不济也是花罗蟒缎,这潞紬不过比细布好一些,多是寻常大户人家的使女在穿--可哥哥你向来不事经营,对家里的丝绸生意一窍不通,一颗心被功名利禄蒙了猪油,现在好了,白花花的银子都花出去了,只换回了一堆残次的潞紬,少不得贱价卖了!”晏宜听得津津有味,慢慢地把这件事儿的来龙去脉给盘顺了。姚家做的是丝绸布匹的生意,但明代丝绸的主要产区在江南一带,尤其是苏州、杭州、湖州、嘉兴这几个地方,出品的丝绸之精巧,甚至超过了御用监的工匠。也因此,设在金陵的内织染局在太|祖、太宗年间还募集工匠织造上贡的绸缎,近百年间改为直接向机户采买了。[注1]北方因为养不了蚕的缘故,丝织业一贯很不发达,也就是山西的潞紬还有些名气,但京师天子脚下,首善之地,贵人如云,商贾辐揍,大量精美舒适的锦缎绫罗等着他们采买,潞紬说是绸缎,但品质向来入不了达官贵人们的法眼,贫寒百姓又采买不起,只有一些小地主、小商贩日常衣着使用,卖不上高价。更何况姚大老爷听信谗言,以为内织染局真要为公主出嫁采买大量潞紬,向机户们收购的时候几乎不加甄别,混进了许多品质低下的。晏宜:这是被做局了!
不必说,这个怂恿姚大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