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听得这话,顿时狐假虎威起来,冲着姜诚扬着下巴。姜诚虽怒气冲冠但也掂量了一下孟家的分量,心思搅了几番,不情不愿对着乐锦一拱手:
“这位娘子,在下一介武夫,行路匆忙冲撞了您,还望见谅。”他道完歉,转身又朝姜璎云走去,咬牙恶狠狠道:“滚出来,跟我走。”“她不能跟你走。”
乐锦清灵灵甩出这句话,抱着手臂走到两人之间站定转身,面向姜诚,后背挡着姜璎云。
“为何?”
乐锦眨眨眼,故意气他:“因为……本小姐不想如你的愿。”“你让我不痛快,我就让你不痛快,就这么简单。”姜诚脸色变了又变,五光十色得像霓虹灯。乐锦第一次发现人在又尴尬又气愤的时候会这么招笑。她抿嘴噙着笑,回头对姜璎云限儿一抛,潇洒极了,像一阵簌簌翻飞的青翠竹叶。
和乐娘子打过几次交道了,姜璎云破天荒觉得这人竞然有点可爱。姜诚胡须抖动,再次拿出世俗给他的“令牌”:“我是她爹,她犯了错,我自要管。”
姜璎云闻言浑身一颤,在这重血缘枷锁之下,她无处可逃。谁料乐锦扬鞭对着虚空又是一打,清脆响亮的声音仿佛一个耳光抽在姜诚脸上。
“她有什么错?害死了堂兄?可她堂兄明明死在匪乱里,关她什么事?”“可……”
“可什么可!官府都没给她定罪,你算什么东西?要动私刑吗?”姜诚的声量高过乐锦,威严十足:“我总该带她回家!她一个女人抛头露面的是要做什么?”
“做生意!”
不知是不是有人与自己站在一起的缘故,姜璎云心底生出一股力量,字字铿锵有力。
她不再躲在乐锦背后,而是与她并肩,磊落站出来。“我朝并未禁止女子行商,我如何做不得?反正你们早不认我是姜家女了…乐锦侧目看她,女子纤长的睫毛湿漉漉,晶莹闪着光亮,楚楚可怜。但睫下双眸却坚定清明,仿佛无价的宝石,清透,璀璨,不可直视。“小时候在家里,谁都可以踩我一脚。我被你们看做奴婢使唤的时候,被你们当做透明视而不见的时候,你们又有谁记得我是家里的女儿!我才不要和你们这一群冷血的家人在一起,你们不配!”“是你们,不配和我成为家人。”
她父亲一心抓她不过是要将她献祭给祖母和伯父,像古时献祭奴隶给天神的人王。
那个家庭是密不可分的一体,她是摆在祭台上充作联系的人牲。姜诚未料到她会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抬掌就要扇她,乐锦眼疾手快甩鞭一打。
这一次,马鞭结实打在了姜诚裸露的手背上,一鞭子下去,皮开肉绽,血点子瞬间弥散。
“啊一一"他高声痛呼,正欲破口大骂,乐锦却也抢先开口,呛他个措手不及:“让你滚怎么还不滚?上赶着送命不成?”姜诚蹙鼻,哼哧眦目,狼一样盯着乐锦,好像要嚼了她的肉。“先前娘子说我不可动用私刑,那娘子现在呢?岂不也是藐视律法和朝廷!”
“这个嘛……“乐锦偏头想了想,俏丽的眼睛活泼一弯,甜得像颗挂着水珠的蜜桃。
“那你去找孟家、找孟殊台告状去吧!”
反正孟殊台才该担他侄子的账,这不算给他找麻烦,是冤有头债有主。话音刚落,乐锦耸肩嗨瑟着,忽看见酒庄大开的正门之中,亭亭走进来一位芝兰玉树,丰神容光的美貌郎君。
他一双潋滟星眸直直落在乐锦身上,将她的骄横一览无遗,却并无半点嫌恶。
反而像一池落花春水,泛起觳纹涟漪。
“没错。她的事,总该来找孟殊台。”
这嗓音似冰翠玉珠,好听得紧,可乐锦双目怔愣,三魂七魄都吓飞了。姜诚一回头,双目瞪大:“孟郎君。”
他毕恭毕敬往孟殊台面前凑,只是还没开口,孟殊台抬眸散漫一瞥,那眼神中的寒意和冷漠吓得他腿肚子直发抖。
奇了,孟郎君一向好说话,怎么今天这样拒人千里之外?坏了,准是他得罪了人家未婚妻,孟郎君真的生气了。姜诚哆嗦着,硬着头皮致歉:“郎君,今日冲撞娘子实乃小人无心之失”孟殊台嘴角微微弯起,眼睛却平静如镜,毫无感情。“既是无心之失,怎么姜右领还一副恶虎吃人的样子?”他目光转于乐锦身上忽然生出一股怜惜,语气也瞬间沾染上心疼:“可怜乐娘子还在病中,我精心养护了好些日子,这一回若是惊着了可怎么好?”乐锦无声低头看着自己脚尖,心里默默抗议:都快被你养得饿死了还在乎这点惊吓?
可此刻姜诚五雷轰顶,吓得不敢多想,立刻转身对着乐锦:“小人因急家事,一时糊涂了,还请乐娘子见谅,高抬贵手,高抬贵.…”他边说还边对着乐锦连连拜首,姜璎云和乐锦站在一块儿,这下子也受了他的拜。
乐锦悄悄抬眼去看孟殊台,却见孟殊台也正看着自己,明显是让她来做决断。
姜诚手上的鞭痕明晃晃落在乐锦眼里,那定然疼得要命。她眨眨眼,有些逃避自己的“杰作”,偏头去另一边,“走吧走吧,别让本小姐再看见你!”
姜诚如释重负,回首赶紧向孟殊台摇尾巴,可还没等他摆出笑脸,孟殊台看也没看他,轻飘飘甩出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