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世界七番外1
“巫大人。”
“巫大人慢去。”
拜别楚王昶的巫阖走出大殿,沿着宫道缓缓前行。他神色步伐均是如常，一路点头回应同样晚归的同僚的问候，丝毫看不出内心的挣扎与波动。
正如方才殿内所言，杀了怜妫以绝后患，是他作为一个臣子该有的态度。可他真的想要她死吗？
或者说,他舍得她死吗？
藏在朱红宽袖中的手渐渐攥紧，巫阖闭目几息，呼出一道长长气，再度睁眼看向那乌云之下耸立的楚国宫门时,已带上些不一样的色彩。是夜，巫阖径直去了阿怜所居的怀月苑，把她从安睡中唤醒，做足了纠结为难姿态。
“楚王要杀你。”
阿怜被这突来的噩耗惊走了睡意，先惊后怕，不一会便泪水盈盈，摇摇欲坠。
自来到郢都的那天起，她自知已是任人宰割的命运，可她没想到，这一天居然来得这么快。
她连楚王的面都没见过，楚王为何要杀她?难道是秦国那边又生了什么变故？
未等她细想，巫阖摇头叹气欲走，阿怜心里着急，当下也顾不得深究了，只遵从本心追上去，抓住他言语中透露出的一线生机。“我……我不想死，求你,求你救救我。”情急之下，她膝盖发软差点下跪，巫阖及时转身扶住她的手臂，托着她稳稳地站了起来。
隔着一层薄薄的寝衣，他掌心的热度无可避免地透进她的肌肤，那双藏在睫毛下的眸子平静而幽深，看不出多余的情绪，阿怜有些愣神，未能捕捉到心底一闪而过的怪异。
巫阖扶稳阿怜后便后退几步拉开距离，还煞有介事地拍了拍袖子，皱眉道，“我既提前告知于你，便是允你自行谋划，去寻一条生路。”“待我离开郢都，巫府对你的禁制也就不作数了。你且好自为之吧。”此话一出，阿怜心都凉了半截。
她不会楚地官话，又不熟悉周遭环境，楚王既然要杀她，单凭她一个弱女子，恐怕还没逃出郢都就要被抓回去关在牢里，哪里能寻得一条生路？这人未兔太高看她了。
“巫大人能否带我一起离开？"她不抱希望地问道。她连此人的名字都不知道，只从元佑那得知他姓巫，是楚王倚重的客卿。依他的地位，若他打定主意离开楚国，定然做好了十全的安排，如果能带上她一起，她活下来的几率肯定会大大提升。
可麻烦的是，此前他谋划的刺杀令她与骨肉至亲分离，她对他的厌恶和排斥溢于言表，他亦冷眼相待，出言讥讽，将她安置在巫府后一直不管不顾。此番前来提醒，或许已经是良心发现，她又如何能奢望他会带着她一起离开呢？巫阖果然不为所动，“秦楚积怨已久，带上你，我会承担很大的风险。万一被楚王察觉，将我打为叛党，等待我的就是万劫不复的境地。”阿怜心心灰意冷地低下头，烛火燃烧的噼啪声中，忽听巫阖叹息一声，“罢了。”
“终究是我识人不清，楚王看似仁厚，实则.……“巫阖似乎不愿多说，沉吟道，“之前敌对种种，不过是尽忠为主罢了。既然是我带你来到楚国的，眼下我揭帽而去，捎上你也不是不行。”
死局转生，阿怜喜不自胜，刚要道谢，就被巫阖堵了回去，“不过我还有一个条件。”
阿怜识时务道，“恩公请说。”
“你身份特殊，一旦离开，秦楚两国都会派人来找。”“为防泄露踪迹，在到达目的地之前，恕我无法放你离开。”见阿怜犹豫不决，巫阖转身就走，“事出紧急，我只能给你半天的时间考虑。”
本就是求来的′善心'，阿怜唯恐生出变数，哪能就这样放他离开，急道，“我答应你！”
巫阖应声止住脚步，等着她的后话。
“我确想回秦，"阿怜内心忐忑，语气却逐渐坚定，“不过我明白恩公的顾虑之所在，启程之后，我定小心行事，万不会令你为难。”在她看不见的角度，巫阖满意地勾起嘴角，狭长的眼中浮现几分胜券在握的笑意。
人都是畏难的，等到了浮图山，他就不信，她敢冒着天险人祸，独自一人跨越多国关隘，重新回到位于西边的秦国去。阿怜呐阿怜，如何逃得出他的手掌心。
不过当下，戏还是要演完。
他收敛笑意微微侧首，清冷自持道，“你能明白就好，此番我也是无奈之举。”
“这些天就别出院子了。收拾好包袱，出发当日，我来接你。”阿怜心怀感激地应声，目送巫阖推门离去。若是她听过朝野上下对巫阖行事风格的评判，今夜很可能是另一番态度。什么′无奈，“善心'，简直跟巫阖毫不相干，他自入世以来，几乎不曾走过一步废棋。
“小心！”
连日的暴雨冲刷下，山石毫无预兆地滚落，即使巫阖眼疾手快地纵马躲避，也无法尽数躲过，危急时刻抱着阿怜跳马翻滚，堪堪停留在深不见底的悬属边。
阿怜腿都在发抖，却不敢耽误，强撑着站起来，将落地时伤了腰背的巫阖往回拖。
泥泞的道路和巫阖的重量令她格外吃力，哪怕她使出了全身的力气，也只能拖着巫阖一点点往回挪。
“别管我了，快走！"巫阖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