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张世荣招供已过去三日,宁蘅虽不知朝廷因为这份供词发生何等风云突变。可从宁家众人仍安然无恙地关押在此,她便推断出,宁家的死局,已然扭转。
“经查证,宁家与私盐案并无干系。大人有令,即刻释放。”
差役洪亮的声音在阴冷的大牢中回荡,惊醒了昏昏沉沉的众人。
周周夫人猛地站起身,双手紧张地绞着衣角,在原地转了两圈才找回神智。她踉跄着扑到宁婉婉床前,声音哽咽:“婉婉,快醒醒...我们可以...回家了。”
宁蘅望向那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嫡姐。
这些日子,宁婉婉因伤势沉重,终日昏睡,苍白的小脸几乎与灰败的囚衣融为一体。
这让她心头涌起莫名的不安。
当宁家六人终于相互搀扶着走出牢门时,久违的天光如潮水般涌来。
宁蘅下意识闭紧双眼,直到好一会才终于适应了,缓缓睁开了双眼。她贪婪的吸了一口气,初夏的风裹挟着青草木的气息涌入肺腑。
活着真好!
就在这时,半空中浮现几行泛着冷冽金光的文字。
[宁府富贵一场空,崔氏代承倾覆祸。小妹病骨埋荒冢,朱门凋尽旧时欢。]
按照字面意思,崔氏一门代替了宁家,成为了原著中满门覆灭的炮灰家族。也就是说,所谓的改变命运,不过是让另一个家族来顶替宁家完成原著中设定的剧情。
也就是说,这原著中的结局虽可以改变,却需要其他人来完成这既定的剧情。
只怕这诗中说的崔氏,便是与张世荣勾结的崔德民。
这个发现犹如一把利刃,将宁蘅劫后余生的喜悦划了个稀碎。
她虽不是圣母人格,可要让无辜之人来做这替死鬼,她做不到!可要眼睁睁看着那个在狱中为她挡下杀手的小姑娘咳血而亡,她也做不到!
“笑死人了,都什么年代了。还搞天道这一套。这个作者脑子真是有问题。”
四岁的宁前进突然拽了拽她的衣角,肉乎乎的小手紧紧攥着她的拇指:“姐姐,你怎么不走了?”
宁蘅低头,对上胞弟澄澈的眼睛。小家伙脸颊还带着婴儿肥,在阳光下像块暖融融的糯米糍。
远处,宁父正拄着拐杖朝她招手,周周夫人细心地为婉婉拢着披风,而那个在原著中总爱和她斗嘴的二哥,此刻竟破天荒地冲她笑了笑。
穿越前的记忆突然翻涌而至。
她记得自己是如何在大年三十,蜷缩在被子里数着窗外的万家灯火;记得加班到凌晨三点,回到家只有智能音箱机械的‘欢迎回家’;更记得胃溃疡那天,她蹲在急诊室门口,突然发现连个能打电话的人都没有。
“姐姐?”小家伙不安的晃了晃她的手。
宁蘅蹲下身将小肉团整个抱入怀中。孩童身上特有的奶香混着阳光的味道,真实得让她眼眶发热。
我偏要看看,这个命到底改不改得!
她蹭了蹭弟弟柔软的头发,再抬头时,眼底已燃起灼人的光亮:“没事,我们回家。”
夏风把云朵吹散,阴霾散去,金灿灿的阳光照耀着大地,使得整个大地弥漫着暖意和生机。不远处,隐在刑部墙角的阴影里,绯色官袍被风轻轻掀起一角。
他幽暗的目光落在那个抱着幼弟的素衣女子身上。
流云试探的问道:“公子,我们不去送一送宁姑娘一家吗?”
光芒轻抚过少女眉间,那笑意竟顺着微风吹来,让人忍不住跟着嘴角轻扬。
追星双手抱于胸前:“宁家能脱罪,多亏公子在朝堂上力排众议,多方周旋。若叫人知晓公子与宁家私交甚密,只怕明早御史的弹劾奏章要堆满内阁了。”
话音刚落,顾南舟两人皆面露诧色看向追星。
追星困惑地挠了挠头:“怎么?难道我说错了?”
顾南舟垂眸浅笑,那笑容如晴空映雪,连空气都变得温柔起来:“追星倒是开窍了,今晚给你加两个鸡腿。”
就在三人说笑之际,一道清脆悦耳声音突然响起。
“南舟哥哥在说什么趣事,这么开心。可否告诉瑶儿?”
沈思瑶静立于三步之外,一袭鹅黄云纹纱裙在微风中轻扬,精致的五官,即使最挑剔的画师也挑不出半分瑕疵。只是静静站在那里,便让周围一切黯淡失色。
“沈小姐!”
“沈小姐!”
追星与流云对视一眼,当即抱拳行礼,识趣地退了下去。
顾南舟笑意不减:“方才在说追星近日的差事办得不错,倒是沈姑娘今日怎么亲自来刑部了?”
沈思瑶纤指轻拢耳畔被风吹乱的发丝,浅笑道:“父亲说你为盐税案操劳多日,今日既已结案,特意让我来请你过府用膳。南舟哥哥可莫要推辞。”
美人粉面含春花带露,嗔眸流转似秋波。
顾南舟眸光微动,微微颔首:“既是老师相邀,南舟自当从命。”
为了顾及沈思瑶的名声,顾南舟选择了单独乘马车前往国公府。
暮色渐浓,行至沈国公府门前,早有仆从提着琉璃灯候着。穿过三重垂花门,绕过影壁,府内早已灯火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