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璧微微颔首:“自能证明这些证物出自哪……”
但他猜想,若萧太傅是被冤枉的,那十有八九出自内库。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
如果谋反证据是有人从皇宫内库中取出栽赃,那么幕后之人……最有可能的就是与林崇明关系密切、又能在宫中翻云覆雨的太后了。
会是她吗?
席初初起身踱步,绛紫色龙袍在烛光下流转着暗沉的光泽。
是又怎么样?
她狞笑一声。
这一次,她不会再跟上一辈子那么蠢,选择对她姑息了。
“最可笑的是这个。”她拿起另一份密报,翻了一个白眼:“说萧太傅其实是海寂国先王私生子,这不扯吗?萧老太堂堂大胤人士,难不成还千里白送蛮民啊?”
顾沉璧突然咳嗽起来,女帝连忙递过自己的养生茶盏。
“赶紧喝一口,别呛到了。”
顾沉璧被半逼迫着饮了一口,缓过气来,一抬头,却发现自己与女帝竟挨得如此之近。
而她,毫无察觉,脸近在咫尺,近到能看清肌肤上极淡的绒毛,在烛光下泛着细碎的金。
她的睫毛极长,微微上翘,在眼睑投下扇形的阴影。
唇色是染了胭脂的朱红,唇角天生微翘,不笑时也像噙着三分笑意,肌肤莹白如玉,耳垂下方有一颗极小的黑痣……
她忽然抬眸,睫毛几乎扫过他的脸。
“好看吗?”
顾沉璧呼吸一滞,像是被极细微小的电流触了一下,当即回神,忙退了开去。
他仍保持着端正的姿态,连衣襟的褶皱都不曾乱一分,然而,他生得极白,此刻从脖颈到耳后都染了一层薄红。
“顾相也太害羞了吧,这根本没什么的,朕也经常沉浸在太傅的美貌无法自拔,咱们这种长得好看的人,就得不怕被别人看啊。”
席初初小骄傲地抬起下巴,朝顾沉璧笑得宛如新月,无一处不明媚鲜活。
有那么一瞬间,顾沉璧觉得自己的心脏好似忘了跳动,修长的手指在广袖下攥紧,骨节泛白,面上却仍是一派霁月清风。
“陛下,有时候越是夸大无稽一事,就越是事有蹊跷。”他没接她的话,而是自然而然地转移了话题。席初初果然被正题带着走了,她:“顾相的意思是……”
“沉璧建议,表面上继续压着萧太傅谋反案,暗地里派人去海寂国查证这些物件的来源。”他压低声音:“尤其是关于萧太傅身世的说法,海寂国王室谱系严谨,若有血脉流落在外,必有记载。”“这出使外国,得有理由吧?”
顾沉璧没有立即回答,而是蘸着茶水在案几上写了一个字一“宗”。
“高祖在位时,曾将几位郡主嫁与海寂国王族。”顾沉璧缓缓道:“这些年往来虽少,但血脉联系仍在。”
她一下有了方向,本来因为熬夜有些萎靡的精神顿时一震。
“对,朕还有亲戚在海寂国,以走亲戚的理由派遣人员前往联络感觉,这十分合理吧?”
窗外传来更鼓声,已是四更天。
席初初将案上卷宗全部收起,动作干脆利落。
她小眼神儿瞅着顾沉璧,有些愁苦地蹙眉道:“可派谁去,朕手头上可没有多余能用的人了……”快快快,给朕推荐一个你的亲信,你的心腹,你在朝中结交的人脉吧!
女帝这是将阳谋都捧到他面前了,顾沉璧有些忍俊不住,他嗓音低柔:“沉璧倒是有一人选,礼部侍郎牧如晦。”
“他母亲是海寂国商贾之女,他自小便通晓海寂国语,且为人谨慎,不与朝中多系党派有瓜葛。”席初初一点不带迟疑的,当即点头应允。
“就他了,朕明天就下旨。”
顾沉璧忽然问道:“陛下为何如此信任萧太傅没有谋逆之心?朝中的人都知晓,当年他曾在立储之事上与太上皇有过分歧,他一开始支持的人乃二皇女。”
席初初秀气地打了一个哈欠,望向窗外渐亮的天色,昏昏欲睡:“萧家对朕不满意,朕早就知道了,可朕相信,他绝不会背叛这个国家,因为当初他教朕的第一堂课就是……“
“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顾沉璧替她念了出来。
席初初轻笑:“是啊,在他眼里,大胤的百姓才是根本,才是贵,他才舍不得损伤他们来获利呢。”“那陛下,您何时才放沉璧出来?”
“你放心,用不了多久了,等朕扳倒了林崇明,就立即扶你上位……暂时只能委屈你给朕当幕后军师了。”
他倒是不急。
“对了,你的手……现在怎么样?”她眨巴几下眼睛,想将涌上来的困意眨掉。
眼底似有暗潮翻涌,却转瞬归于沉静:“多谢陛下所赐神药,已恢复七七八八了。”
“那药不能停,你一定要坚持用到完全康复,朕可是费了老大的代价才给你拿到的。”
顾沉璧长睫在眼下遮出小片阴翳,像宣纸上晕开的淡墨:“好。”
翌日,席初初下朝后,打算先去大理寺探望一下萧瑾的情况,甚至连太医院疗效最好的伤药都备好了。然而走到半道,忽听宫道尽头传来整齐的踏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