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只要将这些祈愿牌挂满整整一树,九九归真,那么定会万魔辟易,那些所谓的求不得、放不下,俱会于慕容溯眼前消弭。只是在将要写下最后一张祈愿符时,夏浅卿提笔沾了朱墨,听着耳畔微风拂过,荡起满树祈愿牌"叮铃"作响,鬼使神差的,她良久没有将笔尖落下。那一个瞬间,夏浅卿似乎看到慕容溯于月色下含笑向她递出手,拉她坐上墙头静静赏月;
看到慕容溯拥着被衾面色虚弱,却是顺从地就着她递来的汤匙,一口一口乖巧将药饮下;
看到慕容溯立于堪舆图前,与方彦歌笑谈风声间,底定江山社稷。她脑中辗转而过无数的祈愿话语,却在最后一刻,笔端落下,定格成一句“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夏浅卿觉得,她大抵是疯魔了。
她阴差阳错陪在慕容溯身侧,之所以久久没有离去,不过是想看看他究竟能走到哪一步,怎料不仅相信神明会因为一个小小的祈愿牌而降下福泽,更是想写下什么相负不相负之言。
她胡乱在树下挖了个坑将祈愿牌埋下,连声招呼也来不及和慕容溯打,脑中乱哄哄地冲出了寺庙,来到山下。
夏浅卿不是个傻子,日日相伴,她能感知出来慕容溯对她的截然不同,也能感知出来她对慕容溯的朦胧好感。
只是她总觉得她与慕容溯注定不是同路之人,毕竞慕容溯日后应是三宫六院问鼎天下,便算如今彼此相伴,也不代表日后定会走到一起。她反倒更为相信,终有一日,她与慕容溯总会分道扬镳,再无相会之期。直到今日。
看到慕容溯与方彦歌在一处,她分明知晓他们只是在谈论未来走势,没有一丝一毫风月情爱,知晓方彦歌巾帼不让须眉根本对慕容溯无意,然而在看着他们并肩而立时,她的心底,居然生出无法抑制的妒意。嫉妒与慕容溯并肩站在一起的,为什么不能是她。甚至等她独自坐在树下,握住朱笔,更是克制不住地想在祈愿牌下写下相思之意。
即便再如何不愿,她也不得不承认一一
原来相思早已入骨。
夏浅卿一路且行且停,心下难得煎熬无措,也不知怎地稀里糊涂撞入了山下的一处盛会里。
那时临近清明时节,草长莺飞,万物复苏,蛰伏家中一个冬日的人们,陆陆续续走出家门。
尤其是那些少男少女们,衣着华丽绮罗,人人盛装打扮,踏青郊游,享受春日,处处都是与古刹截然不同的热闹。
一名青年忽然站到她的面前。
那青年生得唇红齿白,长得倒是颇为讨喜,在对她爽朗一笑后,从腰后捧出一束鲜花,递给她,又含笑道,可否邀她同游。夏浅卿抬眉不解。
青年主动解释。
说是城中每年清明都会举行一场唤作“相忆深”的集会,少男少女们盛装来此,看中心悦的异性,便可邀请共游。
共游后,若是彼此有意,归家后可测算两人生辰八字,选择个良辰吉日上门提亲。若是无意,一拍两散,再无牵扯。时人含蓄内敛,纵使彼此心悦,亦是畏蕙退缩,不善表达,借此“相忆深”之机,为少男少女引线搭桥。
毕竞啊,感情之事,一旦错过,便永无回头。夏浅卿一时恍惚。
“我见姑娘腮凝新荔,丹唇素齿,顾盼生辉,撩人心弦。"青年含笑道,又取过花束中的一朵作势要往她发上别,“于是想邀姑娘同游,共度佳节。”夏浅卿避开:“可我对阁下无意。”
“有意无意不过一日时间而已。“青年也不恼,笑言,“这也是"相忆深'的规矩,姑娘既来了此地,不妨入乡随俗?”
夏浅卿定定望着再次一步上前的青年。
一个呼吸后,青年后襟被树枝勾起,整个人被挂在了身后的槐树上,手里的花儿插了他满头。
“能打赢我,我便与你同游。"夏浅卿道,“这是我的规矩。”那青年愣是被她唬得愣是不敢上前,而夏浅卿望着周身两两成双的少男少女,少倾,折身反回古刹。
一语惊醒梦中人,不管怎样说,那青年所言极是,感情之事,一旦错过,便再无回头的可能。
既然慕容溯让她这么难受,那她也不能让慕容溯好过。倘若慕容溯当真决定与她相携一生,那日后身边没必要的异性不要接触,若是登基,三宫六院成泡影宠妾美姬请滚蛋,他慕容溯若是敢负她一分一毫,就别怪她窃国谋反,顺带养男宠。
然而夏浅卿怎也想不到,待她回山之后,入眼所见,竞是血流成河,满地狼藉。
十余具尸体陈列在地,半数是寺中的小沙弥,半数是到古刹烧香拜佛的恩客,剩下的是十多个穿着粗布短衣的陌生面孔。看起来像是前来打劫的山匪。
但夏浅卿知晓并不是。
她的脚步只迟疑了一瞬,身影一闪间,已然出现在慕容溯房门前,然而房中空空如也,不见人影。
夏浅卿转身刚要再去寻人,却见房门旁的一棵古树下,突然有树皮动了一动。
树皮挪开,露出一颗光溜溜的脑袋。
正是寺中的小沙弥。
小沙弥嚎啕出声,说是夏浅卿走后不久,山上突然来了一群粗布短衣又穿着护甲的人,打扮像是流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