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目光涣散,缓慢地眨了眨眼,待发现怎么努力都看不清眼前的黑暗时,顾不上满手摸到的粘腻触感,尝试着握住母亲的手,指尖却只触到逐渐流失的体温。
“妈……妈妈……”
喉咙发出的声音沙哑,起先是试探的、亲近的呼唤,直到几次呼唤得不到回应后,逐渐变成愈发颤抖的泣音。
从她眼尾不断溢出的不知是血还是泪,混合着大颗大颗往下坠,脸上也浸染着无数血液。
确认了暂时安全的行人三三两两围上来,悉悉索索的讨论声让身处其中的迹部从脊背到身体阵阵发冷。
在慌乱嘈杂中,他只能呼喊着让周围人保持安静,又按住女生发颤的肩膀,避免她因为看不清碰伤身上的母亲。
迹部竭力让自己的声线保持冷静,试图传递给她微不足道的力量。“救护车很快就来了……
误以为迹部受了伤的管家给医院打过电话后,救护车来得很快。相撞的两辆轿车司机及乘客无一生还,只有几名被护栏误伤的行人,通通都上了救护车。
简单处理过伤口后,迹部听到管家向自己转述医生的说辞。“轻伤的行人包扎后很快就能出院,那个女生经过初步检查,医生判断是脑部震荡引发的牵拉,造成视神经功能暂时性受损,修养几天就能恢复正常视觉。幸亏及时赶到进行救治,再迟上一些可能就会造成不可逆的视力损伤。”迹部景吾没有吭声,短暂的沉默后,他出声问道:“那位母亲呢?”应该不是错觉,迹部注意到管家波澜不惊的神情停顿了片刻,像是迟疑着如何回复,好一会才道:“目前还在抢救中,但医生说……多吉少。”心陡然沉了下去。
迹部倏忽阖上眼,又看到混合着血液的泪水在眼前蜿蜒开来。夹杂着人群的絮语和女生沙哑的声音,在耳侧织成嗡鸣的、仿佛从另一个世界传来的钝响。
那种生死之际的患得患失感与眩晕的失重感袭卷漫灌,不断拽着他往下陷落。
迹部手攥成拳,又忽而脱力般松开,他大脑空白,好半响才慢慢站起了身。“少爷,你已经尽力了。”
管家安慰的话语响在身后,迹部将手放上门把手,眉眼垂落,下颌绷紧成棱角分明的曲线,牵强扯了扯唇角,却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来。他静静伫立了几息,才缓声道:
“松田爷爷,我知道了一-”
“我只是,想去看看。”
管家没再出声,目送着他离开。
迹部景吾走到手术室门口,在等待的少女旁边坐下。女生头上的伤口已经涂药包扎好了,视线仍无法聚焦,但维持着某种奇异的沉静。
灯光落在她浸了血的银色长发上,缄默坐在椅子上的背影,仿若一尊凝固的蜡像。
她终于察觉到他在旁边坐下,微微偏头转向他。因失血过多而发白的唇瓣翕张,喑哑的声调顿了几次,才拼凑成不成句的音节。
……谢谢。”
迹部正想回应,手术室门口“手术中"的灯牌却忽闪了两下,由红转暗。手术室大门被砰然打开。
呼啦啦走出很多人,医生、护士,推着病床上的人。这动静让原本安静坐着的女生猛地站了起来,动作急切到她险些趣趄,她保持着身体的平衡,直直望向医生的方向。医生也知道她暂时看不见,于是沉重叹了口气,道:“家属准备好同病人告别吧。”
迹部仿佛看到那尊蜡像在叹息声中融化了。但她很快又强打起精神,把自己拼起来,在护士的搀扶下踉跄跟到病房。迹部鬼使神差地也走到病房门口。
从眼前突发意外起,他心头就沉甸甸的,压着块大石。他说不出那是什么。
可能是死亡的威胁离自己太近带来的冲击,也可能是见证数条生命在眼前消逝的怅惘。
但理智告诉他,到这里就足够了。
突如其来的车祸,恰好有条件能帮上忙的助人为乐一一正如松田爷爷所说,哪怕结果仍然不尽如人意,他已经尽力了。想明白这点的迹部景吾不愿打扰母女的最后交谈,正要离开,却听见一阵匆忙的脚步声停在身前。
迹部微微蹙眉,抬眼看向来人,却在看清那人面容时诧异睁大了眼,而后不知想到什么,神色苍白了几分。
“雾岛先生……”
接到电话从公司赶来的雾岛中矢风尘仆仆,瞧上去比迹部印象中的模样沧桑了好几岁。
他已经听医生说了两人的情况,也知道正是迹部景吾的原因,女儿的眼睛才不至于造成永久性的损伤。
虽然他认为对方会出手相助有可能是……
但此刻并不是谈这个的时候。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这份情他们承认。
雾岛中矢朝迹部深深鞠了一躬,低沉嗓音带着十足的认真慎重:“感谢您出手相助。”
“和贵公司的合作,我应下了。”
“容我先失陪。”
说罢,雾岛中矢顾不得同他寒暄,已经急匆匆推开半掩的病房门,上前揽住女儿,同她一起等待床上人的醒来。
错愕,恍惚,不可置信。
迷茫与一一
痛苦。
未来得及说出口的话就这么堵在喉咙,不上不下。迹部景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