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济抬手摸了摸光溜溜的下巴,又灌了一口葫芦里的劣酒。
辛辣的酒气顺着喉咙滑下,令他浑身都舒坦了几分。
旋即摇着破蒲扇,转身摇摇晃晃地离去,嘴里还在不停地发着牢骚。
“罢了,罢了。”
“那倒霉的狼妖,分明是李道长拍死的,这因果缘何要算到我疯和尚的头上。”
“真是被坑惨了!”
道济想起那被烧成一片白地的大碑楼,就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烧楼的缘由他能推算出一二,可这重建大碑楼的担子,却实实在在地落在了他的肩上。
“化缘,化缘,还得去化木头啊……”
道济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夜色深沉的巷口。
另一边,杭州城外。
李轩领着胭脂与白灵,并未向北直奔镇江,反而一路向着东南方向行去。
夜风清冷,星月无光,三人的身影在官道上化作一抹流光,快得不可思议。
“夫君。”
胭脂紧随在李轩身侧,见方向愈发偏离,终于忍不住开口。
“我们此行不是去镇江吗?”
“为何要一路向南,这岂不是南辕北辙?”
她心中有些不解,镇江府在杭州偏西北,如此行进,只会离目的地越来越远。
“谁说为夫要直奔镇江?”
李轩闻言,放缓了脚步,转头对胭脂笑了笑。
他的笑容一如既往地温和,却又带着一丝旁人看不懂的意味。
“此行,我们先绕个路,去一趟天台县。”
李轩的目光望向远方,语气平淡地解释道。
“为夫在那里,有一件东西要取回来。”
胭脂闻言,便不再多问。
她相信自己的夫君,这么做,必然有其道理。
白灵更是沉默地跟在二人身后,仙师的决定,便是她的意志,她只需遵从。
三人皆非凡俗,脚力惊人。
一夜疾行,当天边泛起鱼肚白,晨曦微露之时,一座颇具规模的县城轮廓,便已出现在了地平线上。天台县,到了。
进了城,街上已经有了早起的行人。
包子铺的蒸笼冒着腾腾热气,豆浆的香气飘出老远,整座县城在一片祥和安宁中,缓缓苏醒。李轩没有理会这些。
而是凭着记忆,熟门熟路地领着二人,穿过几条街巷,最终在一家门脸不大的典当行门前停下了脚步。祥云当!
牌匾上的字迹已经有些斑驳,显然是家老字号了。
李轩推门而入,柜台后的朝奉正打着哈欠,一副没睡醒的模样。
见到有客上门,才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
“客官,当东西?是活当还是死当?”
李轩没有废话,从袖中取出一张折叠整齐的当票,轻轻放在了柜面上。
紧接着,他又取出一锭锭纹银,码放整齐。
银光闪闪,瞬间晃了那朝奉的眼。
“老板,取当。”
“金钗一支,当票在此,纹银两百两,你点一点。”
朝奉的睡意瞬间被惊得无影无踪。
他拿起那张当票,又看了看柜面上那堆积如山的银子,脸上露出喜色。
两百两纹银,不算是小数目!
当票上典当的日期并不久,几乎是让他们祥云当白捡五十两纹银。
只是转瞬,朝奉便换上了一副谄媚的笑脸,手脚麻利地将银子收好。
又去后堂,小心翼翼地捧出一个精致的木盒。
“客官,您收好!”
李轩接过木盒,打开看了一眼。
一支造型典雅的凤尾金钗,正静静地躺在红色的绸布上,在晨光下熠熠生辉。
确认无误后,他转身走到了胭脂面前。
“夫人。”
李轩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温柔,亲手打开木盒,取出那支金钗,缓缓说道:
“为夫曾承诺过的,此金钗,必为你赎回。”
话音落下,他执起金钗,动作轻柔地,亲自为胭脂戴在了发间。
胭脂整个人都愣住了。
她呆呆地看着李轩,看着对方专注而认真的神情,双眸之中,瞬间便蒙上了一层水雾。
“夫君,你……”
她当初,只当李轩是随口一说,是安慰之语。
毕竞,那时的他们,只是露水姻缘。
可她万万没有想到,李轩竞将此事一直记在心里。
为了这支金钗,不惜绕远路,专程来到这天台县。
一股暖流,在胭脂心中激荡,瞬间填满了她整个心房。
胭脂抬手,轻轻抚上发间的金钗。
触手温润,一如夫君掌心的温度。
然而,片刻之后,她却又缓缓将金钗取了下来。
凝视着手中的金钗,眼神复杂。
这支钗,是她过去身份的象征,是那个在李府大婚日,最终被抛弃的胭脂的信物。
如今的她,是李轩的妻子。
过去种种,譬如昨日死。
那段需要埋葬的过往,不该再出现在她的新生里。
胭脂转过身,将金钗放到了白灵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