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左看右看，觉着这方倾羽更顺眼了。起手麻利地捞起锅里一块炖得软烂的五花肉，丢进方倾羽碗里：“吃！多吃点儿，瞧你这瘦的……”
高大娘摇摇头，颇有些心疼的意味：“小姑娘大老远跑过来干农活忒不容易。来，这肉炖透了，肥而不腻，多吃两口也没事儿。你们南边人不是讲究“入口即化’吗？尝尝这个。”
方倾羽看着碗里那块颤巍巍、油光发亮的厚肉片，深吸一口气，夹起咬了一小口。
肥肉部分确实软糯，但那股浓烈的油脂香气混合着酸菜味，还是让她胃里有些翻腾。她努力咽下去，然后赶紧喝了一大口汤压了压。
高大娘没察觉她的勉强，一边搅着锅，一边压低声音，带着点过来人的八卦劲儿：
“丫头，大娘跟你讲，咱陆首长啊，以前可不是这样。你说他长得又俊，又有能力，以前也有不少人给他介绍过许多姑娘，可他一个没看上，全给拒了。”
“一开始俺们还以为是他眼光高，但是师医院那白医生，多水灵的姑娘，能力也强。
人家亲手泡的茶端他跟前，他眼皮都不抬一下，硬邦邦一句“谢谢，不渴’，能把人气死！哪像对你………
她挤挤眼又道：“还“补充点儿’？还记着你耗力气？啧啧，这大木头疙瘩，怕不是心里头那根弦，被你拨响了？你瞧他刚才跑那快，跟后头有狼撵似的……那肯定是臊的！心虚呢！”
方倾羽正低头跟那块肥肉较劲，闻言差点呛着。脸颊被热气熏得微红，强作镇定：“大娘，您别瞎猜……就是工作。”
她心里那点因为陆晏临“体贴”点菜而泛起的涟漪，被高大娘这直白的八卦搅得更乱了。
“工作？”高大娘哼了一声，手里大勺舞得虎虎生风，“工作用得着他亲自带你来开小灶？工作用得着他记着你囗味？”
“丫头，你听大娘的，像陆首长这样的，二十几年都没碰过女人。有时候那些心思啊，他自个儿都未必闹得清！”
方倾羽捧着碗，指尖被碗壁的温热熨帖着，心里却像被高大娘的话扔进了一颗小石子，漾开一圈圈涟漪。
她低头看着碗里翻滚的面片和酸菜，没再反驳，只是耳根的红晕悄悄蔓延到了脖颈。
就在这时，高大娘嘀咕着要找把利索的刀剁蹄膀，在一排油腻的刀架前摸索。
铁钩松脱的轻微“啪嗒”声响起。
那把靠在最里头，一看就沉甸甸的铜环短柄阔背劈骨刀，随着高大娘抽旁边砍刀的动作晃了一下，脱钩砸在污水和烂菜叶混杂的地上。
“啧！”高大娘弯腰去捡。
方倾羽捧着碗的手猛地一僵，感觉后背一凉，有种莫名其妙的预感，像是有什么不好的事即将发生。她豁然抬头，目光钉向高大娘正伸手去捡的那把刀。
那刀背布满墨绿铜锈，躺在污水中，散发着令人心悸的阴寒。
高大娘沾染了油腻的手指刚触碰到湿漉漉的短柄木把，“大娘等等！”方倾羽突然出声，放下碗一步抢过去，动作快得带风。
她没碰刀，但眼睛一处也不放过在刀上逡巡。
只见刃口已多处崩卷，木柄被油污浸得发黑，靠近护手处一道陈年裂痕几乎贯穿木柄。
“这刀柄裂了，”方倾羽指着那道深裂，“受力后就容易断，崩口卷刃也厉害，剁骨时容易崩飞碎铁屑，特危险。”她抬头看高大娘，“您手没事吧？”
高大娘缩回手，看看自己沾了污水的手指，又看看刀柄裂缝，恍然大悟拍大腿：“可不是，前儿剁棒骨就觉着震手！亏得丫头你眼尖！”她心有余悸，“这老伙计跟俺十来年了，刃都崩秃了也没舍得扔……唉，也是该换了。”
方倾羽松了口气，刚才那瞬间的心悸来得快去得也快，只当是怕大娘受伤的紧张。
她顺势道：“刀是好钢口，就是年头太长没保养。锈得太深，刃也废了，重磨也费劲。我试验田那边有套新打的工具，钢口好，回头给您带把趁手的剁骨刀来。”
“那敢情好。”高大娘眉开眼笑，看方倾羽更顺眼了，“到底是技术员，懂行！”她踢了脚地上锈刀，“这破铁疙瘩，回头扔废铁堆去！”
她和很多老百姓一样，并不十分晓得技术与技术的区别。只一听这俩字儿，就觉得应该啥都会。方倾羽没在意，只点点头，弯腰想帮大娘把锈刀捡到墙角，指尖刚碰到冰凉刀柄，高大娘一拍脑门：“哎！瞧俺这记性！”她转身跑到油腻碗柜最上层，踮脚摸出个用旧布裹得严实的长条包袱，一把塞方倾羽怀里。
“差点儿忘了，陆首长前儿塞俺这儿的，说给你啥时候过来就给你。整得神神秘秘的，俺也没看到底是啥玩意儿。”
方倾羽一愣，疑惑地解开包袱皮。她如何也想不到陆晏临会给她什么东西，还非要经由高大娘的手。结果最后一点遮挡打开，里面是一把刀。
不是新刀。
半旧的枣木刀柄磨得温润，黄铜护手擦得锂亮，狭长的刀身是上好的碳钢。薄而韧，刃口一条笔直的研磨线寒光湛湛。
刀背靠近护手处，刻着两个极小的楷体字：沪工。
是“老熟人”，母亲用了多年的老式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