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浓,陆晏临敲开了卫有为家的门。
冯静打开门,一见到她脸上便带了歉意:“晏临啊,真对不住,下午筱蝶不懂事,跑出去惊着方技术员了吧?”
“没事。”陆晏临尽量把声音放柔和,目光落在屋里正趴在桌上玩积木的筱蝶身上。
小丫头听到动静,立刻扭过头,看到陆晏临,大眼睛瞬间亮了,丢下积木就扑了过来:“小叔!”陆晏临弯腰,单手将小丫头抱了起来。筱蝶搂着他的脖子,小嘴立刻叭叭地告状:“小叔!糖糖!小婶儿说了,要你带糖给筱蝶!”
“小叔找不到,小婶儿找得到,筱蝶只能找小婶儿。”她委屈巴巴地嘟着嘴,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陆晏临,似乎在寻求安慰。
陆晏临抱着她,走到桌边坐下。
筱蝶就顺势坐在他腿上,仰着小脸,继续竹筒倒豆子:“小婶儿说筱蝶认错了,可是小婶儿和小叔一起住,筱蝶都看见了!小婶儿就是筱蝶的小婶儿!”
“小婶儿好好看!像画报上的仙女儿。小婶儿摸筱蝶头,香香的!”
她奶声奶气地复述着下午的场景,还刻意地拍了拍自己的小脑袋炫耀,仿佛还能感受到方倾羽指尖的温度。
陆晏临抱着她的手臂微微一僵,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里,有什么东西极快地掠过,快得让人无法捕捉。他低头看着怀里天真无邪的小丫头,嘴角轻浅地向上弯起一个弧度,连带着下颌线条都似乎柔和了一丝。
他抬手轻轻刮了下筱蝶的小鼻子,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近乎诱哄的意味:“筱蝶真聪明。”他顿了顿,目光直视着小丫头清澈的眼睛,语气正直,肯定道:“叫得对。”
筱蝶得到夸奖,立刻眉开眼笑,小脑袋点得像小鸡啄米:“嗯!筱蝶聪明!”
陆晏临从军大衣口袋里掏出一块用油纸包好的芝麻酥糖,塞到筱蝶手里:“给,聪明的小孩有奖励。”他看着她欢喜地接过糖,又压低声音,凑近她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带着一种分享秘密般的郑重叮嘱道:
“不过,筱蝶这么聪明,知道有些话能说,有些话不能说,对不对?小婶儿跟小叔闹别扭,今天小叔说的话要保密好吗?”
筱蝶似懂非懂,但保密就是秘密,这两个字让她觉得无比重要和兴奋。
她紧紧攥着新糖,用力点头,小脸绷得严肃:“嗯!秘密,筱蝶不说,只跟小叔说。”
陆晏临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些,揉了揉她的头发:“乖。”
等回到自己的小独栋,一开门便被暖意扑了满怀。
方倾羽仍然坐在书桌前,背对着门,似乎在翻看什么东西。听到开门声,她肩膀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却没有立刻回头。
直到陆晏临脱下军大衣挂好,走到了书桌旁。方倾羽这才转过身,脸上带着惯常的表情:“回来了?筱蝶没事了吧?”
“没事,”陆晏临看着她,眼里平静无波,“小孩子想糖吃,没那么多想法,很好哄的。”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歉意和身为“临时监护人”的责任感:“下午她跑出去找你,还……乱说话,给你添麻烦了。冯静嫂子也让我代她道歉,孩子小,口无遮拦,你别往心里去。”方倾羽心心头一跳。
他知道了!筱蝶果然说了!那句“小婶儿”……
她脸上努力维持镇定,甚至扯出一个无所谓的浅笑:“没事,童言无忌嘛,筱蝶那么可爱,谁会忍心责怪她呢。。”
陆晏临点了点头,示意一种属于他的“感谢”。
他走到桌边,拿起暖水瓶给自己倒了杯水,动作从容。热水注入搪瓷缸,氤氲起白色的雾气,模糊了他向来笔直如剑刃的轮廓。
他端着水杯却没有立刻喝,视线落在袅袅升起的热气上,声音平稳,仿佛在陈述一个再自然不过的事实:
“不过,既然你住进来了,被邻居们看到,有些猜测和议论也在所难免。”
他抬起眼,穿过水汽,最终落在方倾羽脸上。
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此刻没有任何戏谑或试探,只有一种似乎是坦然,又好像浅淡的“体贴”。“毕竟,“契约婚’这事儿,本来就是要给你提供庇护专心搞生产发展。名义上,你我现在就是“夫妻’,大伙儿早晚会知道的。”
他喝了口水,喉结滚动,放下杯子,声音更沉缓了几分,带着一种安抚的意味:
“所以,不用太在意那些闲言碎语,也不用觉得尴尬。该怎么相处就怎么相处,该做什么就做什么。项目是重点,其他的,顺其自然就好。”
他眼底一片坦荡,仿佛只是在宽慰一个因“工作关系”而陷入“名誉困扰”的同事。替她分析利弊,减轻她的心理负担。
“我在,不会让你难做。”
方倾羽坐在那里,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陆晏临的话,句句在理,滴水不漏。甚至给出近乎平等的错觉,一点也不像手握无数人生死的一方长官。
他那副公事公办、坦荡无私的姿态,都让人挑不出半点错处。
可不知道为什么,方倾羽听着他这“顺其自然”、“不用在意”的宽慰,心底那点微妙的波澜却无法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