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的深渊。她恼恨自己的弱小无力,更不耻自己的胆怯退缩。甚至阴暗地想,她本就不属于这里,大可以就此离去,当作从未来过,至少还可以苟活两个多月,而不是凭着一腔孤勇回到后院,然后如飞蛾扑火般被狐妖拆吃入腹。
将要被冷漠与自私吞噬之际,陆知衡向她伸出手,恨声道:“敢回头我杀了你。”
还有后一句,他没有说出口,而是通过心声传递而来。“去大殿,毁神像。”
因为这句短短的话,宁宣胸腔内的东西剧烈跳动着,激动到要蹦出口中。她捂住狂跳的心脏,一腔憋闷与愧疚彷佛找了到发泄处,忽然猛地回身,毫无征兆抓起香案上的烛台,用尽全力砸向神像!神像腿部毫无意外被砸出一个大洞,看起来十分违和,但比起偌大的神像又不算什么。
却解恨。
烛台咕噜噜滚至脚边,宁宣一鼓作气爬上台子,捡起烛台蓄力往上抛。这一回落点是胸口。
接连砸出两个大窟窿,宁宣心潮澎湃,开始不间断地往神像身上招呼,她扔得手腕酸痛,胸口剧烈起伏,却仿佛有用不尽的力气,对着神像一顿狂轰乱炸,势要把这一晚郁结的怒气排个干净。
大殿内响起一声高过一声的打砸声响,伴随红衣女子矫健的身形。到了最后,神像浑身上下就没有一块好皮,深深浅浅的凹陷遍布身体,露出里边陈旧的木体。
做完这一切,宁宣仍觉不够,干脆抓起香案上仍在燃烧的烛火,扯下周围幕布,点燃后围绕底部露出的木头。
不一会的功夫,整座佛像就置身火海,由下至上开始自焚。火势渐渐蔓延,大殿的四个顶梁柱摇摇欲坠,最上边的横木有松动的痕迹,灰尘沙沙往下落,殿内乌烟瘴气一片,哪里还有先前金碧辉煌的样子。在漫天的火海中,神像完美的脸出现一线裂痕,从眼尾穿过下巴,割裂成两个部分,那双上挑的眼开始疯狂眨动,有黑水自眼底溢出滴落,火苗顿时冒起三丈高。
这一回,宁宣没有再胆怯。
她高昂着头,目光灼灼与它对视。在离开大殿之前,握住仅存的两只蜡烛,往上斜扔出去。
蜡烛不偏不倚,正中双眼,死死插入空洞的瞳孔,烛芯一触即燃,顺着通道引燃铺满地的稻草。
鲛脂坠落,掀起燎原之势,不过几息的功夫便烧进囚室,连同深埋在土里的上百具尸骨一起烧为灰烬。
青龙寺上空火光冲天,照亮大片苍穹,倾盆大雨落入其中不过徒劳,很快便被烈火蒸发。
宁宣看过最后一眼,急不可耐地冲向后院。后院静悄悄的,听不见一点打斗声,寂静到她呼吸都有些艰难。靠近正门时,她透过缝隙隐隐看见里边散落一地的人,不知是否还活着。宁宣捏紧五指,深吸一口气。
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推开门,入目是陆知衡浑身是伤地躺倒在血泊中。她被这一幕灼了眼,手脚发软,竞然不敢过去。环视周围,因为暴雨的关系,整个祭坛血流成河,上千信徒横七竖八地散落,脸上或多或少带了血,身上还算干净,大概走得时候还算安详。雨势来得快去得也快,短暂的爆发后,天空归于平静,只剩下零星的雨丝,打在身上冰浸浸的,绣花针般刺到骨子里。宁宣不禁瑟缩了一下。
整个祭坛死气沉沉,压抑的气氛令人窒息。她后脑勺发沉,往后踉跄几步才站稳。
陆知衡…还活着吗?
她还能活多久?
本以为见证了这么多无辜生命丧生,她对生死一事该看开些,可是直面死亡的这一刻,她仍感到害怕。
她在原地站了许久,对于陆知衡可能死了这件事没有什么实感,大脑一直处于放空状态,直到无际的寂静里忽然响起一声咳嗽。紧接着是男人虚弱而略显不耐的声音。
“你到底要在那站到什么时候?”
宁宣猛地抬头,瞳孔微微震动,爆发异样的光彩。“哑巴了吗,过来扶我。”
熟悉的、鲜活的声音穿过耳膜……她心脏狠狠揪紧,脑子里紧绷的弦忽然便断了,封存的情绪潮水般涌出。
委屈、欣喜、释怀、悲愤,种种心情化作接连不断的眼泪,洪水决堤般淹没她的口鼻。
她呼吸不畅地抽泣起来,眼前一片模糊,只能看见男人艰难撑起身,拖着蹒跚的脚步向她走来。
雨停了,弯月钻出云层,今晚的第一抹月光洒向大地。高大的身影占据宁宣所有的视线,挡住仅有的光亮,她感觉到脸颊被人轻轻抬起,然后便对上男人苍白失色的脸。
陆知衡有片刻的怔忡。
眼前人从头到脚淋湿,双眼哭成桃子,脸上布满泪痕,他心尖颤了颤,视线下移到她饱满小巧的下唇。
那里有一排深陷的齿痕,丝丝血迹渗出,可以想象她当时的无助。他握住她不断颤抖的肩膀,将人往身前带了些,低头与她视线相接,出口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动。
“怎么哭了?”
“陆知衡。"宁宣余光注意到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吸了吸鼻涕道,“我好怕……
陆知衡无奈地翘起唇角。
“怕什么?”
“我怕怕你死了。没有你,我活不成的……”心跳骤然快了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