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问琴声背对着灯光,光晕勾勒出她的轮廓,连发丝都好像在发光。一直以来,她都是用平视的方式同巫有交流,唯独此刻,她选择俯视,虽然不带任何压迫性。
比起居高临下的支配,更像是……
宗教性的救赎。
巫有想到了这个形容。她注视着眼前的女人,注视着这个将自己打造得宛如神祇的人。灰翅恐怕就是依赖着由问琴声编织出的幻象运行着的,无需暴力胁迫与高声呵斥,便足以吸引迷途的人靠拢。巫有从问琴声镜片的反光中看到了自己。
她决定接近灰翅,因为她想要那些由灰翅掌管的、绝不在市面上流通的“秘密”。但秘密不会白给,它们往往需要对等的代价,所以,问琴声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呢?忠诚?服从?执行力?
问琴声说过的所有话在巫有脑中浮现,关键词被尽数提出,又连点成线。答案或许就在谜面上。
来不及做出更细致的分析,巫有做出了选择。她的面上浮现出一抹微妙的笑容,拘谨、羞赧,又带着一丝丝不易察觉的诚意,以及巧妙的欲望,仿佛试探性地交出了一点点私人的信任,是蜗牛探出壳的触须。
“如果假名可以的话…”
她的声音很轻,视线落在问琴声那只尚未放下的手上,浮动着一层细碎的情绪,是明显又笨拙的试探。
“您能给我起一个名字吗?”
空气凝滞了一瞬。
问琴声的手悬停在半空,没有立刻做出回应。镜片后的那双眼睛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专注地看着巫有,她的视线凝在巫有脸上,似乎在审查,又似乎带着某些别的情绪。
但这些都迅速被问琴声的笑意冲淡。
她俯下/身,姿态自然,不带任何情绪地抬起手,指尖轻触巫有面颊上的一道疤痕。她没有询问疤痕的来历,只是轻声说:“那你在灰翅,就叫…曲音,怎么样?”
巨大的鳄龟合上了嘴,小巧的鱼顺着食道滑入腹中。巫有仰头,迎着她的目光,声音很轻:“好,那我就叫,曲音。”她想,问琴声或许会想要“另一个自己"。她想要赌一把。
三个小时后,巫有离开了灰翅的据点。
以前她交接任务都是在各个垃圾场里的临时据点,但这次她所在的位置倒比较正式,是位于区中心的写字楼,挂着"屋屋净清洁公司第三分部"的牌子。晚上饭点的时候,她还在灰翅的小食堂蹭了顿饭。灰翅食堂的厨师厨艺很不错,连普通的小青菜都能炒得油亮清香。巫有正缺能量,一连吃了三盘饭,而当她端着盘子去打第四份饭时,身旁帮银兰打饭的员工不禁竖起了拇指。
“怪不得同样是挨撞,那小子断那么多根骨头。你看看他,挑肥拣瘦的,这不吃那不要,打了一份给他还不乐意,非让我折回来拍照给他重新选,我说他要像你这么吃,那骨头三天就能长全乎了,真想把饭盆扣他头上。诶这红烧排骨好吃吗?来来来给银兰也来一份,爱不爱吃无所谓,肋骨都撞断了就该吃排骨,吃不下我塞他嘴里。”
巫有:……”
银兰那个伤势,能有食欲就该谢天谢地了,传奇耐撞王。巫有离开灰翅据点后并没有直接回家,她在外面兜了几圈,确认没人跟着后,去了一趟菜市场,买了两斤肉和一些营养搭配的蔬菜,又买了些药物和补齐后,才回到家。
刚站到家门口时,巫有就听到了小爪子扑腾着挠门的声音。她面上不自觉地带了些笑意,手下动作快了些。知秋一直很乖,从来不会抓门,但会安安静静地蹲守在门口等她回家,看今天这样子,应该是饿极了。
确认没人进过房间后,巫有推开房门,毛茸茸的一团白色瞬间凑了上来,仰着头盯着她看,又用身体不断地蹭她的小腿,尾巴扫来扫去,因为没看路还批自己绊了一下。
巫有反手关上门,将东西放在台面上后,蹲下摸猫。知秋没有躺下/身露出肚皮,而是耸动着小鼻子嗅闻着巫有,喵喵叫了两声,抬手去扒拉她的新兜帽。
巫有看了一眼罐头,居然没吃几口。
以前她不会没换衣服就抱猫,但今天情况特殊,巫有将知秋抱起,走到猫碗旁拿起那盘罐头,闻了闻,倒是没变质,但最好还是别吃,吃坏了肚子,“蛆虫”治猫病张口要价就是几千。
知秋很急躁,一直想扒拉她的手套和兜帽。巫有任由它扒在身上,正好匀出手加了水和猫粮。
她以前都是“定点定时定量不吃拿走”的,今天是特殊情况。“不饿吗?“她把知秋从自己身上撕下来,捏着后脖颈放到猫粮前,站起身,“乖乖吃饭,我去洗衣服洗澡。”
“喵鸣………
饿了一天的知秋完全不看猫粮,只是盯着她叫,还不住抬起前肢扒拉她。巫有被知秋绊了两下后,才想到一个可能性。…知秋该不会是没认出来她吧?
她觉得有这种可能性,她在外面换了套衣服,身上味道变了。这兜帽摘下来,发现脸也变了样,知秋估计要做一晚上的噩梦。一一奇怪的人将主人取而代之睡在它旁边。
小猫脑能有多聪明呢?
巫有本来想留着脸上的伤,说不定还有用,但看着急躁到连饭都不看一眼的知秋,还是决定溺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