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奉上,“师父请用茶。”
莫大夫接过茶盏时手抖得厉害,低头啜饮时,眼底都是喜色。这时门外传来徐闻铮的声音,“清枝。”
清枝一听见他的声音,想起前夜他眼底那抹意味不明的红晕,便不愿再看他一眼。
徐闻铮跨进门,见她这副模样,眼里不由得浮起一丝笑意,语气依旧温和,“你先回去吧。”
清枝一怔,这是不让她看?
随即又觉得两人之间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氛,确实让她不太自在。“师父,你忙完了我再来寻你。”
说完她提着裙角匆匆出了门,连脚步都比平日快了几分。莫大夫瞥了眼门口,问道,“怎么,你还不敢告诉她你的情况?”“这些年我总让她提心吊胆。“徐闻铮的声音轻得像自言自语,“这回,我得想法设法活得久一些。”
莫大夫轻哼一声,心想这瘟神倒是沉得住气。随即一想,谁让他是自家徒弟的心上人?只得认命地挽起袖子,说了句,“脱衣。”
莫大夫头也不抬,手里摆弄着药瓶叮当作响。徐闻铮没多话,抬手解开衣带,夏衫滑落,露出满背狰狞的伤疤。莫大夫眯眼瞧了瞧他腹部的伤疤,忍不住“啧"了一声,“这手艺糙的,怕是屠夫缝的都比这强!”
徐闻铮背肌微微绷紧,语气平淡如常,“战场上,没那么多讲究。”莫大夫拍了拍榻沿,“趴这儿来。”
等徐闻铮伏下身,他从药箱取出个黑陶小罐,揭盖时,一股辛烈之气扑面而来。
“这是透骨膏。”
莫大夫银匙一挑,褐中带青的药膏便拉出细丝,“这种药膏是以乌头、斑螫、血竭等物合制而成,能引出深伏骨中之毒,透达肌表。”说着他将药膏往徐闻铮背上一覆,掌心运力推揉,那些狰狞疤痕顿时泛起赤红。
徐闻铮十指骤然扣紧榻沿。
他先是感觉到细微的麻痒,转眼便化作千百根烧红的银针往骨缝里钻。不一会儿徐闻铮便青筋暴起,冷汗顺着下颌滑落,浸透塌席。“如何?"莫大夫弯腰瞧他,“这可比战场上挨刀子痛快?“说完手上的力道又重了三分,“撑不过去正好,省得我家清枝往后守寡。”莫大夫将最后一块药膏抹匀,陶罐往案几上一放,又拿起艾条点燃,瞬间燃起一道青烟。
“忍着。”
话音未落,艾火已贴上脊背。
徐闻铮浑身的肌肉骤然绷紧。
那热意不像火,倒像千万只毒蚁顺着毛孔往骨髓里钻。每一寸骨头都在发烫,仿佛有人拿着烧红的铁钎,从椎骨一节节钉进去。艾条来回游走处,背上原本褐青色的膏体渐渐泛出灰白,表层凝结的水珠先是透明,继而变成浑浊的黄,最后竞渗出丝丝缕缕的黑血。“毒已发出来了,还得再用拔罐吸尽余邪。”他边说边将牛角罐一枚枚扣在徐闻铮背上,火苗一掠,罐口紧紧吸附。背上的皮肉渐渐隆起,暗红的淤血从毛孔渗出,慢慢积聚在罐底。徐闻铮浑身绷紧,牙关咬得死紧,他只觉背上如烈火灼烧,又似毒蛇噬咬,疼得他眼前发黑,神志几乎涣散。
可那剧痛偏偏不肯放过他,一次次将他从昏沉的边缘拽回,叫他清醒地受着这炼狱般的折磨。
不多时,莫大夫熄了火,伸手将牛角罐一一拔下。每取一个,徐闻铮的背上便留下一圈紫黑的淤痕。
徐闻铮还未缓过气来,莫大夫已抄起一把竹刀,刀刃贴着他背脊,将渗出的黑血一一刮去。
刮刀游走的细微声响在静室里格外清晰,里头还混着徐闻铮压抑的喘息。“这是隔皮刮骨。“莫大夫手下不停,声音却稳,“若不尽快刮净,邪毒会重新钻回去。”
刀刃刮过之处,皮肉火辣辣地发颤。
徐闻铮只觉得像是被人按在火炭上,毒蛇啮咬的疼还未消,又添了钝刀刮骨之痛。
冷汗顺着他的额角不断滚下。
莫大夫处理完后,长长呼出一口浊气,额前的碎发都被汗水浸透了。他擦了擦手,声音沙哑道,“还撑得住吗?”徐闻铮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了,浑身肌肉不受控制地颤抖着,只能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含糊的应答,手指还死死攥着塌沿。“是条汉子。”
莫大夫勉强扯出个笑,将染血的器具擦拭干净,又一件件收进药箱。“明日准备药浴,方子我交给这院子的侍女,你未时一刻准时来。“说完,他拎着药箱,推开门,步子有些踉跄地走了出去。房门再次轻轻合上,屋内顿时安静下来。徐闻铮瘫在榻上,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背上的伤,疼得他发颤。
莫大夫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住处,眼皮沉得几乎睁不开。他推开门正要倒向床榻,却见清枝端坐在窗边,显然等了他许久。她单手托腮,阳光打在侧脸上,留下一侧的阴影,有些暗晦不明的意味。莫大夫身形一顿,叹了口气,有些事,终究是瞒不住的。翌日清晨,清枝揣着京都的坊图,领着桃丫在街市间转悠。果然如林升月所说,眼下京里确有几处位置不错的铺子正在招售。清枝对照坊图圈出五家铺子,打算先瞧瞧周遭情形,再与东家议价。正走着,她脚步忽地一顿,停在一条巷子口。金水巷……
她望着巷口那块斑驳的木牌,想起何大叔从前闲谈时提过,他家就住在这金水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