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往外走。
晚风正紧,乡野间生了好些野花,一径往西边走,看着天边最后一抹夕阳,江修低声开口:“你今日过来做什么?”徐怀霜鬓边几丝碎发被风吹起,沁入心脾的凉爽气使她弯了弯唇,轻声将想开一间书斋的念头说了。
江修脚步顿停,歪过脑袋来看她,许久,锐利发问:“是因为李承瑜那件事?”
……你看出来了?“徐怀霜稍显意外,柳眉往上提了提,“算是吧,这些日子发生许多事,细细一想,倒像是因为一个律′字、一个学'字而起,李承瑜既上了县学,不会不懂律法,而那王家小女的祖母既妥协,想必不懂律法,只知不该报官,若报了官,一则害了孙女名声,二则与李家的关系陷入僵局,日后讨不着好,李承瑜饱读诗书却知法犯法,王家什么都不懂,更是一种悲哀,坠崖后,我依旧在想,若当初王家人也读过书,也懂律法,是不是就能避免这样的问题?”她看向膝前的簇簇野花,勾了勾唇,“盛都的书院只招收男子,女子大多在家塾念书,官家虽大赞女子习书,却不是家家户户都能托举家里的女儿,因此我才生了这样的念头。”
身前花香如丝如缕,玉蟾渐渐冒了个头,江修定定看着她柔和的侧脸,唇间的笑意益发驱不散,蓦然牵起她的手,十指紧扣。冷不防被他牵着手,徐怀霜轻轻挣了挣,却没挣脱。江修牵她往前又走了一圈,窥见一汪绿池,池水清澈明净,池边绕了一圈蒲草,月影映在池面上,在此刻更显宁静。徐怀霜脚步稍停,轻声道:“歇一会吧,走了很远了。”话音甫落,江修的目光就从她的脸颊滑向她裙摆下的绣鞋,“穿的鞋子合适么?”
徐怀霜仰面迎着晚风,也动了动脚,“很合适。”江修牵出一抹逗弄的心思,“要歇一会,是因为走累了?我刚看了一眼,前面景色更好,要我背么?”
.不需要。“徐怀霜仰着脸看他,稍刻,自顾往前走,“我歇好了。”江修顺势又追赶上牵住她的手。
二人并肩行着,徐怀霜忽地窥清前方有一片亮晶晶的微光,细了瞧,像是橙黄色,又有些偏绿,反应过来才知是萤虫。盯着那些光,她倏然忆起一阵很安心很踏实的感觉,仿佛是在某个夜里,趴在他的背上,穿过一条小巷,而前方也是这样的光。鬼使神差,徐怀霜的脚步缓了缓。
江修牵着她,霎时发觉她的变化,细细琢磨片刻,低笑出声,“怎么这样可爱?还是想要我背你的,是不是?”
徐怀霜飞快瞥了他一眼,没再说话。
江修抖着肩笑,半响转背半蹲下,“上来。”徐怀霜轻轻贴了过去。
背着人往上颠了颠,江修揽紧她的腿弯,往萤虫的方向走,一些话也顺势说了出来,“这些日子我真的很忙,也真的很想你,满满,你有没有想我?凑近了,才闻见他衣襟上有一股熟悉的沉香。徐怀霜没回答他的问题,只问:“你不是不喜欢熏香么?毕.……毕竟他顶着她的身体时,身上就没什么香气。江修扯了扯唇,“你喜欢啊,你喜欢我就熏。”又紧了紧她的腿弯,追问:“有没有想我?”徐怀霜指尖暗掐他的衣襟,眨了眨眼,陡地将话拐去八千里远,“江修,你穿银色很好看。”
江修脚步慢下来。
徐怀霜两条胳膊放松了些,渐渐往前揽着,轻声道:“我先前做过一个梦,梦里的情形和今日很相似,梦里你也是穿的银袍,只是看不清脸。”“那你喜欢吗?“江修脚步顿停,泄出一丝笑。远处隐隐响起两声杜鹃鸟的鸣啼,晚春的夜不复潮湿,月影玲珑,徐怀霜仰脸看向天空,天上是一片星河。
她道:“星星的颜色,和你的衣袍颜色有些相似。”江修顺势抬头。
下一瞬,徐怀霜攀着他的肩,稍稍歪着脸,慢慢将一记轻吻落向他的脸颊。轻撮一声,江修猛然怔住。
徐怀霜晃了晃腿,小声催促,“不走么?前面的萤虫少了些。”江修说不清心里是股什么滋味,头一回意识到自己的心能软成天上的云层,她的主动靠近轻轻拨动着他的魂魄,再来一回,他或许将彻底被她锁住所有草蝉低鸣,江修渐渐回神,眼神扫向草丛里的蝉。以往他最讨厌这种聒噪的玩意,此刻却生出无限的耐心听着它鸣叫,心里有什么东西在这一刻都凝聚在一起,他相信,他有足够的耐心与她的含蓄暗自较劲。
哪怕再过去千千万万个日夜,他也要亲耳听见她说出“喜欢江修”这四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