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肩站在廊下,大约是被那两耳光扇得生出一丝理智,只垂着头不说话。
三太太袁淑兰拧着徐圭璋的耳朵将他拽起身,骂道:“你个混账东西!你明日就给我老老实实待在房里习书,你就是书念得少了,蠢笨如驴,什么猫猫狗狗便都能来踩你一脚,等你爹回来了,看你要如何交代!”提起三爷,袁淑兰又牵出嘲讽一笑,往徐文珂那头高抬下巴,“珂姐儿,站得那样远做什么,你放心,今日之事,我会一字不落地告诉那个疼爱你的爹爹,但你也知道,你爹爹最忌讳手足不和,你与其傻站在这,不如趁早回你的院子,叫你姨娘好好想想,该如何吹响枕边风!”说罢便一拽徐圭璋的袖摆,带着儿子出了苍松斋。徐文珂垂着眼没动,待袁淑兰走了,她才稍稍抬头,冲江修一笑,“四姐姐。”
江修冷眼回视她,并不接话。
他二十二年的人生里,从未打杀过女人。可若是眼神能教训一个人,他也许会考虑要不要破例狠狠教训徐文珂一番。他就不明白,这徐文珂为何三番四次总要针对这具身体。“别留在这了,省得扰了老太太休息。“冯若芝冷瞟徐文珂一眼,使唤小厮将徐之翊抬着,旋裙朝江修招一招手,“跟我去祠堂。”一桩家里的案子就这样悄无声息了结,老太太消了气,妙青妙仪自然也不用再被发卖,二人跪得久了,见主子要走,旋即一歪一扭匆忙跟上。有专门的下人隔三差五清扫,祠堂倒是十分干净。只不过因着除了逢年过节便鲜少有人过来的缘故,大冬日跪在蒲团上,也只觉阴嗖嗖的。
冯若芝再三交代守门的婆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婆子晓得这家里到底是主子第一,自是噙着一抹笑应下。
门陡地一关紧,江修就歪躺在了地上。
“…姑娘,"妙仪吸一吸鼻涕,软着哭腔提醒:"地上凉。”灯昏香燃,两位婢女怯怯缩着脑袋跪在一旁,江修随意扫一眼,到底是不自在坐了起来,旋即假意斥道:“让你们认罪,你们就认了?傻不傻?”妙青小声道:“奴婢与妙仪跟着姑娘久了,知道姑娘定是出于什么理由才会那样做,姑娘对奴婢们好,奴婢们自然不想姑娘受罚。”江修笑得有些嘲逗,“那如果真把你们给发卖了,找谁哭去?”妙青一噎,不说话了。
江修反撑着手肘,歪在蒲团上没个正形,抬头扫量一圈牌位,也逐渐沉默下来。
其实今日他的心中很是复杂。
他从前以为这样的世家大族里的规矩不过是做给外人看,他对此嗤之以鼻。今日老太太的做法却让他觉得这偌大的宅子里悄无声息弥漫起一阵腐朽。老太太义正言辞,说若是不守规矩,会叫人抓住把柄,会被人嘲笑,被人冷眼相待。
也许老太太说得有道理,但江修并不认同。别人长了嘴,想怎么说,不就是过一过脑子张张唇的事?人活一世,为着一点问心无愧,为着一点规矩,就失了许多本该有的鲜活,何必呢?
这样的腐朽在老太太说要动用家法时散发到了极致,他当时被那几个力气大的仆妇摁着,险些就要喘不过气。
像是在岸上行走,蓦地跌进了无边无际的海里。徐家姊妹间的互相爱护却又化作了一艘牢固的船,将他从窒息感里一霎拽了出来。
这徐家,一面是腐朽凋零的,一面是纯净鲜活的。……难怪。"江修垂着眼喃喃。
妙青歪一歪头,小声问:“姑娘说什么?”江修乜去一眼,“没什么,你们还跪着干什么?又没人看见,别太死板。”他一顿歪理总算给妙青妙仪糊弄到从跪姿改成了盘腿坐。没几时,妙仪便浅浅打起盹来,妙青也有些困乏。江修无声笑一笑,换了个舒坦的姿势躺下,盯着梁顶发呆。难怪。
徐怀霜,难怪你一会古板一会鲜活。
江修很是夸张想着。
徐怀霜的两种性格,定是叫这宅子给害的!